一大清早，云思夜就打扮得跟個花孔雀一樣。

強行被扯起來的陸云生面目猙獰，實在是疲憊不堪。

他心中冷笑，看后天上學，這云大少爺能不能這般積極。

云思夜對著銅鏡照了一圈，嫌棄看不太全，趕緊讓陸云生品評一番。

陸云生點頭道：“華彩逼人。”

云思夜聽后嘿嘿傻笑，仿佛在幻想什么了。

陸云生默默與他拉開距離，實在不想說話。

沒辦法，云岫見云思夜這幾日確實算努力，也就同意讓他去那詩會了，信守約定。

只不過累得陸云生也得一道去就是了。

馬車到了玄武湖附近，陸云生有些好奇，這名義上的皇家園林，自己這群人怎么進去。

沒曾想這皇家園林入口處居然無人阻攔，云府馬車長驅直入。

陸云生心下疑惑——難不成這地方是對外開放的？

詩會定在巳時（九點之后）正式開始，云思夜急不可耐，提早了一個時辰過來。

因此這玄武湖此時并無什么人在，倒讓陸云生好生看了一圈風景。

湖面比后世所見稍微大些——畢竟這個時候，也沒人敢在這里圍湖造田（前宋之時，玄武湖幾乎被王安石填平）。

當然比起南朝時，東起紫金山，西至獅子山的廣闊水域，還是差了不少。

那時南陳的皇帝還能在這里搞水上閱兵呢。

現在嘛，被大乾開國皇帝給圈起來了，少有人至，反倒顯得這景色稀奇起來。

陸云生對湖眺望心生感慨之際，云思夜卻好像上躥下跳的猴子一般，興致高漲。

陸云生本想裝作沒看見的，只覺實在有失體面，不得已提醒道：“少爺，這王家貴女都說了，是以文會友，找詩才無雙的同道中人。額，您這雜耍雖說頗為驚艷，但終究不合時宜。”

云思夜動作一停：“咦？我這是在雜耍嗎？”

陸云生肅然點頭。

云思夜喜笑顏開：“沒想到我還有這方面的俊才，不錯不錯，那便聽你的，今日就不耍了。”

“少爺英明。”

然而沒人來，陸云生是坐得住，云思夜哪里能靜下來。

陸云生一瞥，看到有幾個雜役打扮的人過來了。

他心念微動，朝他們招手道：“你們是否是詩會的工作人——幫傭？”

有人趕忙跑到近前：“不知貴人有何吩咐？”態度恭謹，很有眼色。

“你們是否帶了弈棋？”那人回頭，直接招呼人拿了一套過來，看沒新的吩咐，沒多廢話便退走了。

陸云生擺開棋盤，對云思夜開口道：“少爺，還請靜心。”

云思夜雖然不太樂意，還是乖乖坐下來了。

“云生大哥，我也不太擅長下棋呀。”云思夜有些撓頭，他其實對君子六藝沒啥興趣。

當然，陸云生若知曉其內心想法，怕又要吐槽：君子六藝本就沒有下棋。若是里面能加個“好女色”，云思夜倒是當仁不讓了。

這古代公子哥里，難得還有炫壓抑的。

陸云生淡淡笑道：“我們要玩的，并非傳統弈棋。”圍棋他自己也下得不咋地。

云思夜來了興趣：“噢？那是什么玩法？”他從未聽聞還有別的下法，一般都是圍棋的變種。

“五子棋。”

規則簡單無比，陸云生執黑先行。

一開始要注意水溫，所以陸云生并未一上來就擺出什么三角陣、龜殼陣。

第一局，云思夜惜敗。

“再來再來！”云思夜玩心大起。

第二局雙方纏斗許久，陸云生再度險勝。

“噫！就差一點！”云思夜改換姿勢，變成跪坐。

如此這般，半個多時辰過去，陸云生小勝二十三盤。

你是個人啊？

陸云生心中暗笑，表面古井無波：“就差一點了，少爺。”

云思夜輸急眼了：“這次我先下！”

陸云生淡然點頭。

此時玄武湖外人聲慢慢喧鬧起來。

那群忙碌的幫傭開始到門口去接引來客，好不熱鬧。

有幾人踱步到他們身后，秉承君子之風，觀棋不語。

初時居然沒看懂。

“劉兄，這二位……是何方人物，怎得棋路如此……獨特？”有人暗中相詢。

旁邊自有本地交游廣泛之人：“那位華美公子我倒是識得，是云府別院的少公子，至于另一位我倒真是眼拙，況且，這棋路也非我所識的任何名家風格。”

周圍竊竊私語，陸云生恍若未聞，云思夜則因為棋局吃緊 眉毛緊皺。

終有心思敏銳者觀察出來了：“這是五子棋！我似乎聽聞過這等玩法……”

“何謂五子棋啊？”大家自顧自討論起來。

五子棋雖作為大眾玩法，但始終因難登大雅之堂，不為正統典籍所記述，故而并未廣泛流傳。

不過其規則簡單易懂，無需說明，略看幾眼便能看出端倪。

既然不是正統圍棋，多數觀看者也覺無甚意思，四散而去。

“諸位兄臺、小姐，鄙人最近遍觀群書，加之游覽四方，就營造一事稍有所得……”不遠處，一公子扇起折扇，故作高深，“我將其歸為‘亭臺樓閣’，諸位可知是何故啊？”

眾人再度議論紛紛起來。

方才直直站在陸云生身后觀望的一位少女，此刻有些不耐道：“何必賣弄？‘亭臺樓閣’四字，無非就是亭居其首罷了，不然你也不會將其置于首了。”

那公子聞言一滯，卡殼道：“那……那是何故呢？”折扇一收。

那少女面露嫌棄，瞥了一眼這公子手上的折扇，想了一想，道：“亭臺樓閣……其形制都有亭的結構，故而你認為這亭才是營造之基吧？”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任誰剛想賣弄的時候被人一下戳破，大抵都會如此尷尬。

那少女也沒管他們，轉過頭來繼續看陸云生二人下五子棋。

云思夜被聲音吸引到了，抬頭看去，臉色驟變：“呃呃呃！怎得是你！”

少女明媚一笑：“好久不見，云大少爺。”

陸云生只感覺自己頭頂有個陰影，沒敢轉頭。

云思夜有些慌亂，看看陸云生，又看看這少女，趕緊挪開身位：“您來您來……”

少女倒不推拒，大咧咧地坐了下來。

陸云生抬眼看去，是個明麗可人的青蔥少女。

他不敢多看，拱手道：“姑娘是要繼續下，還是我們另起一盤？”

少女盯著棋盤琢磨一會兒，抬頭看看了云思夜：“那便繼續下吧。”

比起云思夜這等純真少年，眼前少女最少聰明一點，起碼不會下哪邊只看哪邊。

一時弄得陸云生有些微汗，左支右絀起來，好在云思夜之前布局過于獨到，陸云生最終才真的險勝了。

那少女不覺挫敗，開心道：“好玩好玩！”

陸云生抬眼便撞上云思夜投來的求助目光。

拳拳恨意不必言表。

陸云生瞬間了然：此人必是云思夜心腹大患！

至少嘲笑過他。

陸云生心中下了狠心，既然你敢欺負我家少爺，別怪我用出“三三禁手”了！

少女笑容明媚，顯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