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破曉。

黎明前的黑暗。

陸云生早早醒來。

摸黑坐在別院的小桌子邊，他默默復(fù)盤了昨天晚上的情況，看看有何錯漏，順便分析了一下現(xiàn)在的處境。

這陳松年的介入，對他而言短期來看絕對是弊大于利。

但他又無能為力。

古代不像現(xiàn)代，動輒有身亡之虞，陸云生真心建議各位，能不穿越就不穿越。

穿越至今，物資匱乏不說，自己想搞點花樣又被輕易抹去火花。

衛(wèi)生問題、飲食問題、睡眠問題，刷牙被樹刺搞得經(jīng)常流血，想喝個開水都缺柴火，附近的山經(jīng)常是光禿禿的——有主的山又不敢去碰。

陸云生這十年來也是過上了夏天靠汗，冬天靠抖的純自然生活。

古代的房子還漏風(fēng)。

現(xiàn)在北患更是如附骨之疽，也不知道這樣的安生日子還能過多久。

陸云生輕輕搖頭，不再胡思亂想。

力量微薄，空想無益。

為今之計只有好好讀書，求取功名，這才有一定的被利用價值。

云岫似乎要起了，陸云生看到小月她們幾個丫鬟開始忙上忙下，看來是要服侍主子起來。

陸云生抿了抿嘴，不敢托大，站了起來。

昨天自己確然是對尊卑口誅筆伐了，那又能如何呢？

……

過了小半個時辰，云岫打開房門，陸云生余光看去，只見她面敷白粉，輕抹胭脂，還畫了眉，化妝與否在這個時代也是典型顯示尊卑之別的區(qū)別標(biāo)志。

哪怕是娼妓，土窯的女子也是化不上妝的，唯有秦淮八艷這等高級的、附帶才藝的妓女才有資格對鏡貼花黃。

云岫出得門來，直直站在階上，開口詢問小月道：“思月、思夜起了沒有？”

小月連忙答道：“小姐，大小姐已經(jīng)起了，正在閨中溫書，思夜少爺?shù)脑挘蟾胚€需一些時候。”

云岫冷臉：“你們?nèi)グ阉掀饋怼！?

“是，小姐。”

云岫交代完了，便轉(zhuǎn)過身來，看向了陸云生。

云岫開口道：“云生，休息得可好？”

陸云生乖巧點頭。

云岫沉吟一會兒，又問道：“昨夜有人向我通稟，說你入夜前出府去了，我猜你應(yīng)該是去找那顧夫子拜師了吧，有找到嗎？”

陸云生直接道：“回稟云姨，昨夜小子遇到了，但因一點小誤會，這業(yè)師大約是拜不成了。”

云岫眉頭一挑，好奇道：“誤會？緣何？”

陸云生將昨夜之事同云岫如實說了，還稍微點到了一下一位名叫陳松年的公子。

得稍微了解了解此人，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岫原本一直保持淡然神色，唯獨在陸云生稍微解釋師生相向之理之時，其眼中掠過一絲微瀾。

“陳松年？”云岫聽得此人名字，略有些詫異，很快又道：“此人作風(fēng)我在深院之中也有耳聞，只聽說是個浮浪不著調(diào)的公子。此人確實來歷頗大，你陰差陽錯之下，跟他扯上些許關(guān)系，日后……或許也算一樁機緣，只是福禍難料，你需謹(jǐn)慎。”

機緣？陸云生心中苦笑，這等不可控的“機緣”，他唯恐避之不及。

云岫反應(yīng)過來，輕笑一聲繼續(xù)道：“那這樣倒是巧了，不找那顧夫子也好。你若不嫌棄，倒可以同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一道拜入一人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陸云生豈能不知好歹，趕緊應(yīng)承下來。

云岫滿意地點點頭，笑道：“原先我還擔(dān)心農(nóng)事會否誤了云生你的課業(yè)，聽完這一論，我倒是放心了，云生敢于在秦淮游船這等龍蛇混雜之處當(dāng)眾侃侃而談，看來也不像表面上這般老實聽話……”

陸云生連道不敢。

“算了算了，我與他人不同，你我有香火情尚且不論，我?guī)湍阒皇窍Ｍ阋材軒臀遥屛夷悄踝幽軐Ｐ恼n業(yè)，早日求取功名護身……”云岫揮揮手，自己又回房中去了。

沒聽到這云姨的下一步安排，陸云生也只好繼續(xù)原地傻站。

過不多時，那小月從房中走出，跟陸云生細細交待了一番，意思讓他先為云思夜公子伴讀，等到幾日后，約定的拜師日一到，云岫自會帶著他們一道去拜師。

期間，小月作為得力丫鬟，自然也明示了一下自己主子不好親口說的條件：“陸家小子，莫怪我丑話說在前，你這例錢能不能‘如實’發(fā)，還要看你是否得力呢~”

陸云生自然知道沒有白吃的午餐，哪怕是這等條件，都已經(jīng)是非常寬待了，接下來只要搞定這云思夜，自己應(yīng)該就能在云府呆上不少時間，或許還能蹭個業(yè)師。

云府找的，絕對比自己找強不少。

陸云生被引到側(cè)面的書房，此地陳設(shè)不俗，房子中間放著一個供桌，上面擺著孔子的木像，兩排書柜裝滿了書籍，陸云生一眼望去，至少有數(shù)百本之多。

其下一張大大的低矮木桌邊放著幾個蒲團，焚香煮銘，環(huán)境堪比之前陸云生只有耳聞過的高檔會所。

陸云生此世以來第一次到這么好的環(huán)境讀書，自己蒙師那書齋比起這里更像是個草廬了。

心中感慨了一句城會玩的陸云生開始翻起了書籍，看看有沒有自己沒看過的，隨手便找到一本，高高興興地坐下開始看了起來。

沒多會，小月把一約五尺高的少年拖了過來，此人睡眼惺忪，臉上還有著隱約可見的紅色印記——估計是他老娘沒給他什么面子。

“我還是要姐姐同我一道溫書，不要這野童子！”那云思夜年齡與自己相仿，但顯然是個被嬌慣壞了的貴公子，孩子氣十足。

陸云生放下書卷，心下了然。看來云岫已經(jīng)通知了這位小公子。

為了這份例錢，也為了今后的安穩(wěn)，他得讓這位小祖宗服氣才行，不然只一味拿云姨名頭強壓，終究不長久。

陸云生聲音清朗，主動開了口：“云公子天資聰穎過人，出身鐘鳴鼎食之家，自小名師教導(dǎo)，文韜武略自然都是上上之選。”

云思夜正聽得得意，嘴翹得老高，陸云生卻話鋒一轉(zhuǎn)：“如此優(yōu)渥，公子定然處處強過我這同齡的鄉(xiāng)野小子才是。若不然，豈不是……有損云府威名？”

云思夜梗著脖子，強硬道：“那是自然，你一個鄉(xiāng)野小童，個子也沒我高，身板也沒我好，哪怕是做農(nóng)活，本公子也定然比你強！”

陸云生自然不會傻到比力氣，他轉(zhuǎn)念一想，開口道：“我別的沒有，比起公子的金貴，只有賤命一條，要比，你就同我比大丈夫的勇氣，比男子氣概！”

云思夜吞了一口口水，有些慫了：“額，你……你到底想比什么？云府之內(nèi)，可不能動刀兵！”

陸云生心中暗笑，面上仍舊嚴(yán)肅：“我陸云生向來守規(guī)矩，既然府內(nèi)不可動刀兵，那我們比別的！”

云思夜望了望身邊的幾個隨從，有些不敢答應(yīng)。

陸云生一甩袖袍，便要坐下，那云思夜終究少年心性，強開口道：“比就比，比什么我都不會怕你！”

陸云生心中得計，面上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