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北麓的封土堆在暴雨中裂開第三道地縫時，老吳頭握著洛陽鏟的手抖得像篩糠。腐殖土混著雨水順著鏟柄往下淌，鏟頭卡在裂縫深處某種金屬器物的棱角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他掄起地質錘砸向裂縫邊緣，飛濺的泥漿里突然迸出幾點幽藍冷光——半截青銅方尊斜插在斷層中，雨水沖刷下竟浮現出細密如蛛網的網格紋路。

“二維碼！這他娘的是二維碼！”跟著老吳頭盜墓的侄子舉著防水手電筒，光束掃過青銅器表面時聲音都劈了叉。方尊頸部赫然蝕刻著邊長二十厘米的正方形矩陣，兩千年前的銅綠在暴雨中泛著詭異的熒光。侄子哆嗦著掏出手機對準青銅器，攝像頭剛識別出圖形就自動跳轉到某個404頁面，屏幕突然炸開一團藍色火花。

老吳頭還沒來得及罵娘，腳下突然傳來空腔塌陷的轟鳴。六十米深的盜洞在暴雨中轟然坍縮，裹挾著泥石流的漩渦將兩人瞬間吞沒。最后墜入黑暗前，老吳頭看見裂縫深處的青銅方尊正在融化，流淌的銅汁在地縫中匯聚成兩行秦篆：“窺天機者，葬于九泉。”

三天后，驪山考古現場臨時指揮部。

張九溟扯開防化服領口透氣，后頸的冷汗在七月驕陽下蒸騰成白霧。他蹲在警戒線外盯著那尊青銅方尊，考古隊用液氮急凍法才把它從盜洞搶救出來。方尊表面二維碼被特制玻璃罩隔絕，但每個像素點都在持續分泌淡藍色黏液——中科院剛傳來的檢測報告顯示，這些黏液含有類似朊病毒的蛋白質結構。

“碳十四檢測結果出來了？”張九溟轉頭問身后裹著白色防護服的女孩。洛璃正捧著平板電腦調試量子光譜儀，馬尾辮里別著的微型蓋革計數器隨著她搖頭的動作輕晃：“公元前210年誤差不超過五年，但...”她突然把平板轉向張九溟，屏幕上的分子結構圖正在詭異蠕動，“X熒光顯示銅錫比例符合秦代標準，可納米級斷層掃描發現了碳60富勒烯結構——這種材料1985年才被人工合成。”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突然從墓道口傳來。八個武警正用液壓設備撬開坍塌的墓門，銹蝕的青銅門軸在壓力下發出垂死般的呻吟。張九溟抓起考古工具箱往墓道跑，防毒面具都忘了戴。洛璃追上來往他手里塞了支鋼筆狀儀器：“手持式質譜儀，實時監測空氣成分，汞蒸氣超標會報警。”

剛踏進墓道，張九溟的登山靴就踩到了某種硬物。他用手電筒照向腳下，呼吸陡然停滯——半枚秦代云紋瓦當碎片旁，靜靜躺著一只Zippo防風打火機。銅制外殼上清晰刻著“張九溟 2024”，凹痕里還沾著未干涸的藍色黏液。

“這不可能...”張九溟感覺后頸的寒毛根根倒豎。他顫抖著掀開打火機蓋，齒輪摩擦聲在墓道里格外清晰，竄起的火苗竟呈現詭異的青白色。洛璃突然抓住他手腕，量子光譜儀對準火焰發出刺耳警報：“火焰溫度2000℃！這根本不是普通丁烷燃燒能達到的！”

更多手電光束從后方涌來。SX省考古所的王主任帶著隊員趕到，看到張九溟手中的打火機時瞳孔驟縮：“半小時前剛用探地雷達掃描過墓道，當時這里什么都沒有。”他突然舉起強光手電照向墓頂，光束中數以萬計的熒光寄生蟲正從壁畫縫隙里滲出，匯聚成銀河般的藍色光帶朝著打火機涌來。

“關掉火源！”洛璃的尖叫被淹沒在蟲群振翅的嗡鳴中。張九溟本能地將打火機拋向遠處，燃燒的金屬塊在空中劃出拋物線，卻在觸地瞬間被蟲群托舉著懸浮半空。蟲群組成的藍色光團突然收縮成拳頭大小，打火機在刺目藍光中分解成納米級顆粒，如同被某種力量精準拆解的樂高積木。

王主任突然舉起相機對準壁畫。閃光燈亮起的剎那，原本靜止的秦代壁畫突然“活”了過來。三頭六臂的水銀守護神眼珠轉動，手持的戈矛直指眾人。洛璃注意到壁畫人物瞳孔在強光下變成血紅色，剛要出聲警告，距離壁畫最近的隊員突然發出非人慘叫——那個年輕人正用考古鏟瘋狂戳刺自己雙眼，鮮血順著鏟柄滴在秦代鋪地磚上，竟與藍色黏液融合成沸騰的紫色泡沫。

“所有人閉眼后撤！”張九溟扯下沖鋒衣罩住頭臉，拽著洛璃往墓道外狂奔。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有人撞在墓墻上發出顱骨碎裂的悶響。當眾人終于逃出墓道，原本三十人的考古隊只剩十七人站立。

暴雨不知何時停了。夕陽將驪山染成血色，張九溟癱坐在泥地里盯著手中物證袋——那只本該被蟲群分解的打火機竟完好無損地躺在他防化服口袋。洛璃突然抓住他手腕，女孩的手指冷得像冰：“量子糾纏態...這個打火機同時存在于被分解和未被分解兩種狀態。」她舉起還在冒煙的量子光譜儀，屏幕上的波形圖正在分裂成雙重峰，「除非...」

山體突然劇烈震顫。剛剛清理出的墓道深處傳來巨石滾動的轟鳴，某種金屬刮擦聲由遠及近，像是千萬柄青銅劍在石壁上拖行。張九溟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夕陽下詭異地拉長變形，影子的右手正緩緩舉起那支刻著名字的打火機，而現實中的自己分明雙手撐地。

“快看墓門！”幸存隊員的尖叫帶著哭腔。坍塌的青銅墓門縫隙里滲出汩汩水銀，液態金屬在暮色中凝聚成鏡面。張九溟在鏡中看見自己穿著秦代刑徒的赭衣，脖頸戴著沉重的枷鎖。更恐怖的是，鏡中的他忽然轉頭露出詭異的笑，沾滿血污的嘴唇開合著吐出無聲的秦語。

洛璃突然將量子光譜儀砸向水銀鏡面。儀器爆炸產生的電磁脈沖讓鏡面泛起漣漪，當波紋平息時，鏡中映出的已是現代考古現場。張九溟突然發現手中多了一卷竹簡——那是鏡中自己最后時刻拋出的物件。竹簡用朱砂寫著九枚扭曲的秦篆，洛璃的翻譯讓所有人如墜冰窟：

“九溟葬于此，歲在甲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