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上門城樓之上，此刻已化為人間煉獄。

王猛率領的二十名死士，如同二十頭被逼入絕境的猛虎，在城門洞內掀起了滔天血浪。他們并未直接沖擊障礙物后的伏兵圈套，而是利用對地形的熟悉（李晉提前告知了部分結構）和換上的敵人油衣造成的短暫迷惑，如同跗骨之蛆般，在巨大的門洞空間內、堆積如山的麻袋木箱之間，與數倍于己的叛軍展開了慘烈無比的巷戰和游擊戰。

“放火！燒了這些礙事的麻袋！”王猛渾身浴血，左肩插著一支弩箭，卻如同瘋魔，一刀劈翻一名突厥刀手，對著身邊士兵嘶吼。

幾名士兵立刻掏出火折子，點燃了浸透火油的布條，狠狠扔向堆積的麻袋和木箱！

“轟！”“噼啪！”

干燥的麻袋和木質貨箱瞬間被引燃！火舌瘋狂地舔舐著一切可燃之物！濃煙滾滾，迅速彌漫了整個城門洞！火光和濃煙不僅阻礙了視線，更引發了巨大的混亂！埋伏在障礙物后的弓弩手失去了目標，叛軍士兵在濃煙中咳嗽、驚叫、互相踐踏！

“機會！沖出去！上城樓！”王猛看準混亂的空隙，帶著還能戰斗的十余名兄弟，如同尖刀般從火場和濃煙中殺出，沿著登城的馬道，向著喊殺聲最激烈的城樓猛撲上去！他們的目標：制造更大的混亂，為李晉和薩莎的行動爭取時間，同時，也是去接應可能被困的柳依依！

城樓上的戰斗更加血腥。趙伍長帶領的預備隊，在看到王猛在城門洞制造的巨大混亂和火光后，果斷發動了強攻！他們如同出閘的猛虎，利用鉤索和云梯（叛軍留在城下的），從側面相對薄弱的城墻段發起了悍不畏死的攀爬！守城的叛軍猝不及防，被瞬間撕開了一道口子！雙方在狹窄的城墻上、垛口間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不斷有人慘叫著從高高的城墻上跌落。

而此刻，在城樓最高處的望闕之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望闕內部空間不大，裝飾華麗，本是守將瞭望指揮之所。此刻，里面一片狼藉。幾具穿著宦官服飾和叛軍服飾的尸體倒伏在地，鮮血染紅了地毯。柳依依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散亂的發髻下，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掛著血跡，手中緊緊攥著一根斷裂的、沾血的銀簪，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刀，死死盯著前方。

在她面前幾步遠的地方，站著兩個人。

一人身著親王常服，面容英俊卻帶著幾分陰鷙和掩飾不住的焦慮，正是永王李琮！他手中握著一柄鑲嵌著寶石的華麗長劍，劍尖微微顫抖，指著柳依依。

另一人，則讓柳依依的心沉到了谷底——竟然是金吾衛副將，孫振！他穿著金吾衛高級軍官的明光鎧，但鎧甲上沾滿了不屬于他的血污，眼神躲閃，不敢直視柳依依，手中橫刀垂著，卻隱隱封住了柳依依的退路。正是他的突然反水，從背后襲擊了保護柳依依的幾名宦官（女官留下的人），才讓柳依依陷入絕境，燈語也被迫中斷！

“柳依依！你好大的膽子！”永王李琮的聲音因憤怒而尖利，“竟敢毀我大事！那烽燧鑰匙呢？！交出來！本王可以給你個痛快！”

“永王殿下，”柳依依的聲音因受傷而虛弱，卻帶著冰冷的嘲諷，“通敵叛國，引狼入室，這就是你的‘大事’？烽燧鑰匙？呵呵，你永遠也拿不到了。李晉……他已經拿到了。”

“李晉？！”永王臉色劇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恐慌，隨即化為更深的暴戾，“不可能！他早就該死在薦福寺了！孫振！殺了她！立刻！”

孫振身體一顫，握刀的手緊了緊，向前踏了一步，眼神復雜地看著柳依依：“柳……柳典記，對不住了……我也是身不由己……”他似乎想解釋什么。

“身不由己？”柳依依冷笑，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刮過孫振的臉，“是永王許你的榮華富貴？還是掖庭令捏著你的把柄？金吾衛的榮耀，大唐的軍魂，都被你喂了狗嗎？”她的話語如同利刃，刺得孫振臉色煞白，腳步又遲疑了。

“廢物！”永王見孫振猶豫，怒罵一聲，眼中殺機畢露，手中長劍猛地刺向柳依依心口！“本王親自動手！”

柳依依瞳孔驟縮！她傷勢不輕，避無可避！只能拼盡全力抬起手中斷簪格擋！

眼看長劍就要穿心而過！

“咣當——嘩啦！”

望闕緊閉的雕花木窗猛地被從外面撞得粉碎！木屑飛濺中，一個渾身浴血、如同地獄修羅般的身影，裹挾著冰冷的雨風和滔天的殺意，悍然撞了進來！手中一柄缺口累累的橫刀，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精準無比地劈在永王刺向柳依依的長劍之上！

“鐺——！！！”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幾乎撕裂耳膜！

巨大的力量讓永王李琮虎口崩裂，長劍脫手飛出，“奪”的一聲釘在梁柱上！他本人更是被震得連連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桌案，狼狽不堪！

“李晉！”柳依依失聲驚呼，巨大的驚喜和更深的擔憂瞬間攫住了她！

李晉擋在柳依依身前，橫刀斜指，渾身散發著如同實質的冰冷殺意，目光如同兩道冰錐，狠狠釘在驚魂未定的永王和目瞪口呆的孫振身上。

“永王殿下，別來無恙。”李晉的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卻帶著凍徹骨髓的寒意，“還有你，孫副將……好一個‘身不由己’！今日，李某就用手中這把砍鈍了的刀，替金吾衛清理門戶！”

孫振看著如同殺神降臨的李晉，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握著刀的手劇烈顫抖起來。李晉在軍中的積威和此刻爆發出的恐怖氣勢，讓他肝膽俱裂！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李晉！你……你怎么可能……”永王掙扎著爬起，又驚又怒，指著李晉的手指都在顫抖。

“怎么不可能？”一個清冷的女聲從破碎的窗口傳來。薩莎的身影如同幽靈般出現，手中的軟劍如同毒蛇般指向孫振的后心，封死了他的退路。“你的好國師（指掖庭令）還在下面地宮等著你呢，可惜，他派去守烽燧鑰匙的狼崽子，已經先走一步了。”她的話，徹底擊碎了永王最后的僥幸。

永王李琮的臉色瞬間變得灰敗。地宮被破？鑰匙丟失？掖庭令……他最后的倚仗也完了？巨大的失敗感和恐懼瞬間淹沒了他。他猛地看向孫振，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孫振！殺了他！殺了他們！本王封你萬戶侯！世襲罔替！”

孫振看著眼前殺氣騰騰的李晉和薩莎，又看看狀若瘋狂的永王，眼神劇烈掙扎。一邊是唾手可得的滔天富貴，一邊是十死無生的絕境和良知的煎熬。冷汗如同小溪般從他額角滑落。

“孫振！”李晉向前踏出一步，氣勢如同山岳般壓迫過去，聲音不高，卻帶著金吾衛特有的鐵血威嚴和一種直指人心的力量，“看看你身上的鎧甲！看看你手中的橫刀！想想你入伍時，在軍旗下發過的誓言！保家衛國！忠君護民！再看看你現在！成了叛逆的走狗！幫著外人，把刀子捅向自己的都城！捅向自己的袍澤！你對得起戰死的兄弟嗎？對得起供養你、信任你的長安百姓嗎？！”

李晉的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孫振的心上！他身上的金吾衛明光鎧，此刻仿佛重若千斤，勒得他喘不過氣！他想起了戰死的同袍，想起了長安繁華的街市，想起了自己也曾熱血沸騰地宣誓……巨大的羞愧和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內心。他握著刀的手，顫抖得更加厲害，刀尖緩緩垂向地面。

“想想你的家人！”薩莎的聲音如同冰珠，從身后冷冷傳來，“叛逆，誅九族。”

“家人……”孫振渾身劇震，如同被一道閃電劈中！他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血絲，看向狀若瘋狂、眼神怨毒的永王，又看向雖然重傷卻依舊挺直脊梁、如同中流砥柱般的李晉。他的眼神，從掙扎、恐懼，漸漸變為一種絕望的清明和……決絕！

“啊——！！！”孫振突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充滿了痛苦和悔恨！他猛地轉身，在永王驚愕的目光中，手中的橫刀并非劈向李晉，而是帶著同歸于盡般的瘋狂，狠狠刺向永王李琮的胸膛！

“你……！”永王李琮完全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背叛，根本來不及反應！

“噗嗤！”

刀鋒入肉的聲音清晰無比！鮮血瞬間染紅了永王華麗的親王常服！

孫振死死抱住身體僵硬的永王，抬頭看向李晉，眼中充滿了血淚和哀求：“李協防……我罪該萬死……求……求放過我娘子和孩兒……”話音未落，他身體猛地一顫，嘴角溢出黑血——竟在瞬間咬碎了藏在牙齒里的毒囊！他用自己的命，為家人換一條生路！

變故發生得太快！電光火石之間，永王被刺，孫振自盡！

李晉和薩莎都愣住了。柳依依看著眼前這慘烈而充滿諷刺的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就在這時！

“砰！”望闕的門被猛地撞開！王猛渾身是血，如同血葫蘆般沖了進來，身后跟著幾名同樣浴血的金吾衛士兵。“李協防！城樓……城樓快控制住了！叛軍頭目……”他的話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著屋內的景象。

李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指著地上永王的尸體和自盡的孫振，聲音冷硬如鐵：“叛逆首惡永王李琮，負隅頑抗，已被格殺！叛將孫振，臨陣倒戈，誅殺逆王，后……畏罪自盡！”他給了孫振最后的體面，也給了他的家人一線生機。

王猛瞬間明白了，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隨即抱拳：“是！永王伏誅！”

“外面情況如何？”李晉急問。

“城門洞伏兵被火攻打亂了陣腳，我們和趙伍長的人里應外合，基本肅清了城樓上的叛軍！但城外……”王猛臉色凝重，“突厥人的騎兵！出現了！就在一里之外！打著‘清君側’的旗號！顯然是等著烽燧信號攻城！現在信號沒發出去，他們可能直接強攻！”

風雨飄搖的安上門外，突厥的鐵蹄已然逼近！最后的考驗，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