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3章融雪時分

暴雪壓彎老槐樹的枝椏，甜品教室的雕花玻璃上結滿冰花，將蘇晚晴倉皇離去的背影割裂成碎片。云南握著檢測報告的指尖微微發顫，紙張邊緣在掌心硌出紅痕。顧北伸手將她凍得發僵的手捂進大衣口袋，體溫透過羊絨布料緩緩滲透，“別擔心，有我在。“

后廚傳來瓷器碰撞的脆響，云南父親舉著剛熬好的姜茶從蒸汽中走來，渾濁的鏡片上蒙著白霧。“喝口熱乎的，“老人將陶碗塞進女兒手里，布滿老繭的手背蹭過她冰涼的手腕，“當年廠子破產時，比這難多了...“話音未落，小杏突然尖叫著從電腦前跳起來，鼠標在桌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熱搜爆了！#蘇氏集團惡意競爭#閱讀量破億！“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屏幕藍光映得睫毛都在發抖，“網友扒出蘇晚晴三年前剽竊糕點師創意的黑料，現在她的社交賬號已經被攻陷了！“

李筱涵舉著攝像機沖過來，鏡頭掃過眾人緊繃的臉：“家人們！見證反轉的時刻到了！“許奕手忙腳亂地往鏡頭前塞姜餅，糖霜蹭到鼻尖也渾然不覺：“快來嘗嘗我們的正義之餅！“

暴風雪在午夜達到頂峰，鐵皮屋頂被吹得哐當作響。云南蜷縮在沙發上查看輿情，手機屏幕的冷光里，突然跳出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對不起。“短短三個字，后面跟著二十七個感嘆號。顧北端著熱牛奶在她身邊坐下，瓷勺碰撞杯壁發出清脆聲響：“要去看看嗎？我查了，她住在濱江酒店。“

出租車在積雪的街道上緩緩前行，路燈將雪幕染成琥珀色。云南站在酒店套房門口，聽著屋內傳來壓抑的啜泣聲。深吸一口氣推開虛掩的門，只見蘇晚晴蜷縮在地毯上，滿地摔碎的相框里，少女時期的她穿著圍裙，笑容明媚得如同春日暖陽。

“我八歲那年第一次做曲奇，“蘇晚晴的聲音混著抽噎，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父親當著董事會的面，把餅干砸在我臉上，說'蘇氏的繼承人不該浪費時間在這些兒戲上'。“她突然抓起桌上的紅酒瓶猛灌，酒液順著嘴角滴落，在真絲睡裙上暈開深色痕跡，“所以我毀掉一切我得不到的，就像他毀掉我的夢想...“

云南在她身邊坐下，羊絨大衣掃過冰涼的大理石地面。“我逃跑那天，“她輕聲說，“身上只揣著半塊烤焦的餅干，卻覺得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自由。“從包里掏出個油紙包，掰開露出帶著裂紋的姜餅，“嘗嘗？這次我故意烤得有點焦，因為...人生不完美才真實。“

蘇晚晴盯著餅干上歪扭的笑臉，突然崩潰大哭。云南輕輕將她摟進懷里，聞著她發間殘留的苦杏仁香水味，想起大學宿舍里那些獨自流淚的夜晚。窗外的暴風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滿地狼藉中勾勒出溫柔的銀邊。

三天后的清晨，甜品教室的門鈴叮咚作響。蘇晚晴裹著厚重的羽絨服站在門口，睫毛上還沾著雪粒。她懷里抱著個銹跡斑斑的鐵皮盒，打開是張泛黃的照片——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站在烘焙坊前，招牌上“晴晴甜品屋“的字跡已經模糊。

“這是我媽媽留下的，“她聲音沙啞，指尖撫過照片邊緣，“她去世后，父親拆掉了這里，建起了現在的蘇氏集團。“從包里掏出份文件推過來，“我把名下的股份都轉讓了，現在...能教我做真正的甜品嗎？“

顧北默默往她手里塞了杯熱可可，奶泡上漂浮著星星形狀的棉花糖。小杏已經抱著圍裙沖過來，李筱涵的攝像機適時響起“開機“提示音。云南父親顫巍巍地遞過搟面杖，老花鏡滑到鼻尖：“丫頭，揉面得這樣用力...“

午后的陽光穿透云層，照在正在翻糖的蘇晚晴身上。她專注的側臉被糖粉鍍上柔光，耳邊碎發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突然，店門被撞開，福利院的孩子們舉著自制的雪人大喊著沖進來，彩色圍巾在寒風中飄揚。

“云姐姐！我們堆了個會發光的雪人！“穿紅裙子的小女孩拽著云南的手往窗外拖，雪球上嵌著的糖霜星星在陽光下閃爍，像墜落人間的銀河。顧北站在她身后，溫熱的呼吸掃過耳畔：“看，春天要來了。“

老槐樹的枝椏在微風中輕輕搖晃，枝頭的積雪簌簌掉落。甜品教室里，新烤的面包香氣混著歡笑聲飄出窗外，與街角飄來的烤紅薯甜香纏綿在一起。云南望著忙碌的眾人，突然覺得那些刺骨的風雪，終究會在某個清晨，化作掌心融化的糖霜，甜得讓人想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