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書字體都是從右往左垂直書寫,每一頁則是從左往右翻,蛇螎變通篇都是手寫,字體雖小,但是遒勁有力,飛白藏鋒,一看就是大家風范。
脆黃的紙頁翻到背面,姜新東看到一幅古代插畫,記憶中感覺是雕板印刷的,但現在明顯是書寫者畫上去的,大概是記憶有誤吧。
畫的內容是‘道者’與蛇螎生這種被人為異化的蛇狀怪物,在山林中斗法獲勝的場景。
蛇螎生下半身盤在樹間,上半身癱在道者腳下。
而道者手執寶劍,周身有象征性的符箓和雷光飛轉。
姜新東邊看邊走,來到會客廳時,陳云柯已經幫吃吃換掉了濕衣服,改裝過的取暖柴火壁爐燒的很旺,壁爐自帶的小風扇不停轉動,將熱流吹向四面八方。
爺爺已經坐在上首,陳云柯陪在左手邊的客人首席。
吃吃則在旁邊的小桌子上,她自小吃百家飯,從來沒有被安排過正桌,久而久之只喜歡在小桌子小凳子上吃飯。
劉阿姨的丈夫早年干過廚子幫工,耳濡目染下也做的一手家常好菜。
桌上擺著酸菜魚,白切雞,酸辣涼拌海帶苗,皮蛋豆腐,剁椒魚頭,韭黃小炒等十余道色香味俱全的好菜,飲料有雷碧,樂口,自釀的桂花釀,雙柚汁和椰子水。
在爺爺的叮囑下,劉阿姨丈夫甚至給吃吃做了水煮白肉,細細的切下一片就有三個巴掌那么大,薄如蟬翼,晶瑩剔透,一般人吃兩片就飽了,但吃吃蘸著醬油能輕松消滅二十片。
陳云柯正笑瞇瞇地看吃吃,見她不太熟練地用手輔助筷子夾起一大片白肉,然后繞著筷子甩,成了肉卷后再抽出來,蘸上醬油咬下一大口,滿嘴的油光,還要嘬手指。
看到姜新東過來,陳云柯拉著他在身邊坐下,目光掃到古籍,就問能不能給我看看。
姜新東遞了過去,陳云柯正要接手,卻見他又收了回去,眼睛死死盯著古書上的一幅畫,還用手指點了點某處新發現。
陳云柯看向姜新東所指方向,見是一位修道者裝束的中年男人,手執寶劍抵著腳下的人形蛇狀怪物,在劍柄下方的劍面之上,則是一個八卦型的印痕。
陳云柯睜圓了好看的眼睛,與姜新東交換眼神:“這就是蛇螎變么?!然后這印……”
姜新東神情凝重:“嗯,我感覺和風箏胸口上拍的那枚八卦印紋好像。”
陳云柯遲疑:“會不會是巧合,畢竟修道者都會用到與八卦相關的的器物和紋飾,這劍面上的八卦只比黃豆大點,太小了看不清。”
爺爺這時招呼道:“先吃飯嘛,吃飯的時候不要講旁的事。”
姜新東苦笑:“爺爺您一定記得《三更志異略》上關于蛇螎變的內容,呆會飯后講一下子,我給您捏肩膀。”
“好說好說。”
爺爺此時要喝冒氣泡的樂口,但老人家不是端起碗來喝,而是俯身去抿。
陳云柯早就注意到了這點,爺爺不拿東西的時候,雙手是正常的,但是拿紅包、端碗、夾菜,手就抖得厲害,這是老年人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不致命,也沒法治,影響生活質量,但不至于影響壽命。
“下次我給爺爺帶點吸管來,喝東西方便,現在爺爺想吃什么?”陳云柯問。
“你自己吃,我可以的,不用管我。”老人家性子執拗。
也就在這時,院墻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大力扣響,一個男人用方言急促喊道:
“老店王,救命,救救我老婆,她撞客了。”
在近海,撞客就是撞鬼的委婉說法。
姜新東在屋里的時候聽不出是誰,但出了門站院子里,立馬認出這個男人的音色,就是之前在背后罵自己的吳阿嫂丈夫,也就是靈堂主角蔡大的兒子,蔡保強。
爺爺慢悠悠走出溫暖的會客廳,中氣十足地朝外面說道:
“別喊了,我是算命看風水的,不是抓鬼的道士,再說你確定不是自己老婆羊癲瘋發作?”
院外男人忙道:“這回真不是羊癲瘋……只要老店王你肯出手,錢不是問題。”
爺爺不為所動:“你去找鄰村神婆吧,她和她幾個徒弟是專業的。”
院外男人急道:“這不是老店王你離得近嘛,幫幫忙,人命關天。”
爺爺笑道:“人命關天那我更愛莫能助了,還是趕緊送醫院搶救吧。”
院外男人直接被噎了一下:“……”
最終伴隨著聽不清的罵罵咧咧,院外男人的腳步聲逐漸跑遠。
姜新東扶著爺爺重新進屋,老人家笑問陳云柯:
“小陳你一定在想,爺爺我為什么沒出手。”
陳云柯連忙附和:“我聽說撞了客,力氣驚人,一般壯漢也沒招,爺爺您一把年紀,真去了也攔不住啊。”
爺爺哈哈一笑,顫抖著用公筷給陳云柯夾了個雞腿,陳云柯連忙雙手托碗接過,一連聲說謝謝。
爺爺自己夾了點海帶苗,這才道:
“倒不是這個原因,主要蔡保強是幾十年的老賭鬼,兜比臉還干凈,什么錢不是問題,當我老糊涂啊。”
陳云柯心說好嘛,原來爺爺您是看出對方付不起錢吶。
姜新東挑起另一只雞腿給爺爺,爺爺擺手不要,讓他給吃吃夾去。
姜新東照做,臨了摸了摸吃吃腦袋,回轉身來道:
“不是說蔡保強在外面開個棋牌室,不僅每桌都要抽水,還合伙出千殺豬嘛。”
陳云柯職業病犯了:“這種人就應該抓起來,簡直是社會毒瘤。”
姜新東平靜道:
“人家棋牌室有監控沖著路口,治安員一到就收拾東西說大家只是在喝茶。
除非有人里應外合偷拍證據,否則根本拿不住現行。
關鍵在于賭客都是熟人帶熟人,出了事也跑不掉,總之就是難辦。”
就見爺爺用左手食指、中指、無名指三個關節扣著桌面道:
“我前天瞧見過蔡保強,他黑云壓印,山根斷裂,赤絲貫睛,眼露四白,最近必定破了大財。
他爹橫死,只是走霉運的開始,要不了多久,蔡保強本人也會有血光之災。
所以這趟混水哪怕錢給的再多,咱也不能碰,何況賺的錢我也用不了幾毛,瞎耽誤功夫。”
姜新東聽完爺爺這話,眼前興瑞蔡大的遺照,聯想到吃吃說蔡大沒死,一下子把所有事情串連到了一起,登時雙手捂臉,有些苦悶道:
“太寸了,這事怕是我們不想管都不行了。”
爺爺挑眉:“怎么了?”
姜新東道:
“爺爺,我從輔警轉正了,陳云柯也是正兒八經的治安官,比我高好多級呢。
當然,這些是次要的。
重點在于,我忽然意識到,死者大概率不是因為疾病,而是被謀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