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無聲的告白
- 春秋踏歌行:楚歌傳奇
- 陳平安不安
- 1764字
- 2025-06-17 18:47:22
夜,深沉如鐵。
臨淄城的喧囂,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后。城墻之上,火把如龍,巡邏禁軍的呼喝聲,與全城戒嚴的鐘鳴,交織成一張天羅地網,向著四面八方,收緊。
城郊,一處早已廢棄的、不知名姓的山神廟里,兩道身影,終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夜琉璃輕輕地,將背上那個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的男人,放在了冰冷的石質祭臺之上。月光,透過破敗的屋頂,灑在他的臉上,那張總是掛著不羈笑容的臉,此刻,蒼白得如同一張紙,嘴角的血跡,早已凝固成暗紅色。
她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與福伯那驚天動地的一擊,震傷了她的五臟六腑,再加上強行背著楚歌,施展輕功逃亡,她體內的氣息,早已紊亂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股撕裂般的劇痛。
但她沒有理會自己。
她伸出那只還在微微顫抖的手,探向了楚歌的胸口。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那處被“碎石指”洞穿的傷口時,一股陰寒、霸道、充滿了毀滅氣息的暗勁,順著她的指尖,直沖心脈!
夜琉璃的臉色,瞬間,變得比月光還要蒼白。
她知道,這是福伯的畢生功力所凝。這股暗勁,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正不斷地,吞噬著楚歌的生機。若不立刻以更精純的內力將其化解,不出三個時辰,楚歌便會油盡燈枯,徹底淪為一具,冰冷的尸體。
而能救他的,普天之下,或許,只有兩種力量。
一種,是醫家傳說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乎其技的針法。
另一種,便是她“黑冰臺”一脈,至陰至寒,卻也至純至凈的,“玄冰真氣”。以至寒,克至死。
但那,等同于以命換命。
她看著躺在祭臺上,那個生死不知的男人。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一幕幕的畫面。
是初見時,他倚在柳樹下,那戲謔而又明亮的眼神。
是暗巷里,他以一支玉笛,破了她劍網時的,那份從容。
是枯林中,他明明渾身是血,卻依舊笑著,說要收她為徒的,那股無賴勁兒。
最后,定格在稷下學宮,他閉著眼,用一片枯葉,吹奏出整個世界時的,那份,她無法理解,卻又被深深震撼的,神跡。
這個男人,像一顆投入她那片死寂冰湖的,滾燙的石子。他攪亂了她所有的秩序,顛覆了她所有的認知。他讓她,第一次,對“任務”之外的世界,產生了“好奇”。
她不能讓他死。
他若死了,那顆投入湖中的石子,便沉沒了。她的世界,會重新歸于那片,絕對的,冰冷的死寂。
而她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有些不習慣那樣的死寂了。
“你的命,是我的。”她對著昏迷中的楚歌,輕聲呢喃,像是在說服他,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她不再有半分猶豫。
她盤腿,坐于楚歌的身后,雙掌,緩緩地,貼上了他那冰冷的背心。
一股精純、陰寒,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玄冰真氣”,源源不斷地,從她的掌心,渡入楚歌的體內。
這是一場,在她體內,展開的戰爭。
她的“玄冰真氣”,如同一支紀律嚴明的精銳之師,冷靜,而有序。而福伯留下的那股“碎石指”暗勁,則如同一群瘋狂的亂兵,暴戾,而充滿了毀滅的欲望。
兩股力量,在楚歌那殘破的經脈中,展開了最激烈的,廝殺。
楚歌的身體,在劇痛中,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他的口中,發出了一陣陣,意義不明的,痛苦的呻吟。
“靈曦……”
“水……”
“……好吵……”
他模糊地,呢喃著。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細小的針,扎在夜琉璃那緊繃的心弦上。
夜琉璃的嘴角,滲出了一絲鮮血。她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將更多的真氣,渡入他的體內。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也因為過度消耗,而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這,是一場無聲的告白。
她沒有說一個字。
卻用自己的生命,為他,筑起了一道,抵御死亡的屏障。
她告訴他,告訴自己,告訴這天地:
這個攪亂了我世界的男人,這個讓我第一次懂得“困惑”的男人,這個,唯一能用他的聲音,撼動我劍心的男人……
在我沒弄懂這一切之前,在我,還沒能親手殺了他之前……
你們誰,也別想,把他從我身邊,帶走。
……
當天邊的夜色,開始泛起第一抹魚肚白時。
夜琉璃終于,緩緩地,收回了雙掌。
她整個人,如同從水中撈出一般,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她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頹然地,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之上。
而祭臺之上,楚歌那急促的呼吸,已經漸漸平穩。他胸口那處傷口周圍,那股不祥的黑色,也已消退了大半。雖然依舊昏迷不醒,但那股正在吞噬他生命的毀滅氣息,終究,是被她,硬生生地,給逼了回去。
他,活下來了。
夜琉璃看著他,那雙總是如同琉璃般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種,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致的,疲憊與……虛弱的,溫柔。
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
看著這個,她此生最大的宿敵。
看著這個,她此刻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