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寒風格外刺骨，后巷路燈在頭頂搖晃，投下昏黃的光斑。

林陽蜷縮在垃圾桶旁，指甲縫里沾著油垢，盯著腳邊那盒被扔掉的半塊蛋包飯，喉結上下滾動。他看起來約莫十九、二十歲，身形單薄修長，原本該是挺拔的個子此刻卻有些佝僂。頭發黑而凌亂，額前幾綹碎發被冷汗或油脂粘結，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露出的部分能看出眼型清雋，是典型的丹鳳眼，只是因為憔悴而顯得眼窩微陷，眼球也因饑餓和寒冷有些失去神采，像蒙塵的星辰。臉型輪廓尚未完全脫去少年感，只是皮膚粗糙泛著灰敗，嘴角因干裂起了點細小的皮屑，下巴處還蹭著不知哪里沾來的污痕。

他的簽證三天前就逾期了，錢包在新宿車站被扒手摸走，手機也早因欠費停機——這是他在日本當留學生的第八個月，此刻卻連便利店最便宜的飯團都買不起。

“吃吧，反正都要餿了。“他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背，自言自語的尾音像被風卷走的碎紙片。

指尖剛碰到塑料餐盒邊緣，胃里突然翻涌一陣絞痛，他猛地捂住肚子蹲下去，額角滲出冷汗。

三天了，上一頓還是在秋葉原便利店翻到的半塊三明治，此刻連吞咽口水都帶著鐵銹味。

“喲，這誰啊？“

刺耳的笑聲從巷口傳來。

林陽抬頭，五個穿黑夾克的混混正晃著打火機走過來，為首的寸頭青年染著黃毛，右耳戴著銀環——是這一帶的混混頭目阿誠，上周在居酒屋外見過，當時他正揪著打工的留學生要保護費。

“中國垃圾？“阿誠一腳踹在蛋包飯盒上，塑料蓋“咔嗒“飛進陰溝，半凝固的蛋液濺在林陽牛仔褲上，“大冷天蹲垃圾桶，你媽沒教過你要臉嗎？“

林陽咬著后槽牙站起來，膝蓋撞在垃圾桶上發出悶響。

他身高一米七五，可對面五個男人把巷子堵得嚴嚴實實，其中兩個還抄著鐵棍。“我不惹事。“他用磕磕絆絆的日語說，喉嚨發緊，“錢...我沒有，別打我。“

“哈？“阿誠歪頭，突然伸手扯住林陽的衣領，“日語說得倒順溜啊？剛學會的？“他身后的混混哄笑起來，有人踹了林陽小腿一腳，疼得他踉蹌著撞在垃圾桶上，腐壞食物的酸臭味鉆進鼻腔。

“把毛衣脫了。“阿誠的手指戳在林陽胸前，“這破毛衣能換包煙。“

“不行！“林陽本能地拽住衣領，這是他來日本時姐姐塞進行李箱的，洗得發白但保暖。

可話音未落，后腰就挨了一棍，疼得他眼前發黑。

幾個混混一擁而上，拽胳膊的拽胳膊，扯毛衣的扯毛衣，他聽見布料撕裂的聲音，刺骨的冷風立刻灌進后背。

“下次再讓我看見你——“阿誠把破毛衣甩在地上，吐了口唾沫，“見一次打一次，懂？“

混混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林陽蜷縮在地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混著后巷排水渠的咕嚕聲。

鼻尖突然泛起酸意，他猛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不能哭，哭了更冷。

等他扶著墻站起來時，毛衣已經被踩得看不出原樣。

他裹緊單薄的外套，搖搖晃晃往巷外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路過便利店時，櫥窗里的關東煮冒著熱氣，他盯著蘿卜在湯里翻滾，喉結動了動，終究挪開腳步。

“叮——“

機械音突然在腦海里炸響，林陽一個踉蹌，差點撞在電線桿上。

他左右張望，后巷空無一人，只有風卷著枯葉打旋。“歡迎加入'富婆食堂'系統！當前任務：找到一口熱飯。任務獎勵：語言通曉·初級。“

林陽瞪圓眼睛，伸手拍了拍耳朵。

系統？小說里那種？

他捏了捏自己的臉，疼得倒抽冷氣——不是夢。

低頭時，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團半透明的殘影：是碗叉燒拉面，熱氣裊裊，連油花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同時，鼻尖鉆進一股濃郁的骨湯香，比剛才便利店的關東煮還誘人。

“這是...指引？“他試探著抬腳，殘影竟隨著他的移動緩緩飄向左邊。

走了兩步，日語課本里生硬的語法突然在腦海里清晰起來，“はじめまして“這種簡單句子他本來就會，但“今日のラーメンは特製です“這種復雜句，此刻竟像刻在腦子里一樣。

“系統？“他小聲喊，“你還在嗎？“

“檢測到宿主確認系統存在，任務進度更新：當前剩余熱量32大卡，建議30分鐘內完成任務。“

林陽打了個激靈。

他順著香味和殘影指引，拐進一條更偏僻的街道。

路燈壞了一盞，只能借著月光看見前方有間掛著“閉店“木牌的居酒屋，門沒關嚴，漏出一線光。

他推開門，霉味混著食物香撲面而來。

吧臺上擺著一碗湯面，表面浮著層油，蔥花還泛著綠意——像是剛被人吃剩的，但絕對沒超過半小時。

林陽咽了口唾沫，剛要伸手，身后突然傳來脆生生的質問：“喂！你干嘛偷吃別人的東西？“

他猛地回頭，月光從窗戶照進來，映出個扎馬尾的瘦小少女。

她看起來約摸十六七歲，個子不高，骨架纖細得有些營養不良，裹在一件對于她體型來說過于寬大的舊藍色羽絨服里，袖子長長的，遮住了小半個手掌。圓潤的臉頰帶著點稚氣的嬰兒肥，膚色是健康的蜜糖色，一雙眼睛又大又圓，黑亮亮的像浸在水里的上好黑曜石，即使在昏暗光線下也閃爍著靈動好奇的光芒。此刻，這雙眼睛正直勾勾地望著林陽，帶著些警惕又有些好奇。“我...我沒偷。“林陽慌忙擺手，“這面在吧臺上，可能是客人落下的？“

少女抱臂歪頭：“我在這蹲半小時了，剛才有個醉漢把面吃了一半，罵罵咧咧說太咸就走了。“她湊近聞了聞面，“還熱乎呢，分我一半？“

林陽愣住。

少女沖他擠擠眼睛：“我叫小美，中華街長大的，你呢？“

“林陽，留學生。“他猶豫兩秒，把面碗往中間推了推，“你先吃。“

小美也不客氣，抄起筷子就扒拉了兩大口，腮幫子鼓得像倉鼠：“我就說嘛，能在這破地方找到熱乎飯的肯定不是壞人。“她突然頓住，盯著林陽后背，“你毛衣呢？“

“被混混搶了。“林陽低頭攪面，湯勺碰著碗沿發出輕響，“沒事，反正也破了。“

“混混？阿誠那幫人？“小美皺起眉頭，“我上周看見他們搶了個送外賣的大叔，最不是東西了。“她突然笑起來，“不過你有系統哎，我聽國內網友說過，這玩意兒能救命！“

林陽剛喝到嘴里的湯差點噴出來：“你怎么知道？“

“我手機沒丟的時候，天天看小說！“小美得意地晃了晃空了一半的碗，“系統提示我聽見了，任務完成能學日語？那你以后能幫我看招工啟事了！“

“叮——任務完成：找到熱飯。獎勵已發放：語言通曉·初級（可流暢使用日語/中文以外語言基礎交流）。“

林陽只覺太陽穴一跳，原本模糊的日語發音突然變得清晰，連小美剛才說的“招工啟事“用日語怎么說都門兒清。

他還沒來得及消化，窗外突然傳來汽車引擎聲。

“嗡——“

黑色奔馳緩緩停在居酒屋門口，車窗降下的瞬間，林陽仿佛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

駕駛座上的女人姿態優雅而筆挺，穿著一身質感絕佳、剪裁合身的米白色羊絨大衣，大衣領口處露出一抹精致的絲巾紋理。她看起來約莫在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面容輪廓清晰且近乎完美，皮膚是常年精心保養出的、不帶一絲煙火氣的冷白細膩。墨黑的長發被一絲不茍地挽成一個簡潔而高雅的低髻，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和形狀優美的耳朵，上面墜著款式簡約卻光芒璀璨的鉑金鑲鉆耳釘。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眼尾線條分明而微微上揚，眼眸深邃幽暗如寒夜下的潭水，此刻正穿透車窗的昏暗，毫無溫度地注視著林陽，眼神里沒有喜怒，只有一種純粹的、帶著審視意味的打量，仿佛在研究一件有些特別的標本。

“上車。“她的聲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銀器，沒有溫度。

林陽僵在原地。

小美捅了捅他腰：“去啊！這姐姐一看就有錢，說不定是系統給的富婆！“

“富婆？“林陽喉結動了動，系統提示里好像提過“富婆食堂“，但此刻他只覺得后頸發涼——東京的深夜，陌生豪車，冷臉女人...這會不會是黑道？

“三秒。“女人抬腕看了眼表，“一。“

“我...我跟你去。“林陽咬咬牙，轉身對小美說，“你...你小心點，別被阿誠他們撞見。“

“知道啦！“小美沖他揮揮手，“要是富婆姐姐給你飯吃，記得給我帶個飯團！“

林陽拉開后車門坐進去，皮革座椅的溫度透過薄外套滲進來，反而讓他更緊張。

女人踩下油門，車平穩地駛進夜色。

后視鏡里，她的眼睛在陰影里閃了閃：“林陽，對吧？“

他猛地抬頭——她怎么知道他名字？

“別緊張。“女人轉動方向盤，“我是加藤蓮。“

夜風卷著汽車尾氣灌進車窗，林陽盯著前座的香水瓶（是鈴蘭味，很淡），喉嚨發緊。

他想起系統提示里的“富婆“，又想起阿誠踹飛的蛋包飯，還有小美發亮的眼睛。

此刻奔馳正駛向未知的方向，他摸了摸空蕩蕩的后兜——那里曾裝著大學錄取通知書，現在只剩系統殘留的機械音在腦海里回響。

“富婆食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