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遠坐在24小時便利店的塑料椅上，透過玻璃窗望著外面逐漸亮起的天色。懷里的小雅蜷縮著，呼吸均勻，像是普通的熟睡。但他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睡眠——她的眼瞼下，眼球在快速轉動，仿佛正在經歷一場激烈的夢境。

量子夢境。

他輕輕撥開小雅額前的碎發，指尖觸碰到她太陽穴附近微微發熱的皮膚。在量子視界下，那里有一道極淡的藍色光暈，像是某種信號的接收點。

他們還在追蹤她。

程立遠的手指微微發抖。他不能帶著小雅繼續逃亡，但更不能把她交給任何人——蘇雯可能是“破壁者“的特工，林志遠是“守望者“的幽靈，而周永昌……他甚至不確定周永昌是否真的存在，還是只是門格爾計劃植入他大腦的幻象。

他還能相信誰？

便利店的電視里，早間新聞正在播放一則尋人啟事——程立遠的照片赫然出現在屏幕上，罪名是“涉嫌綁架親生女兒“。

他們動用了社會系統。

程立遠壓低帽檐，抱起小雅，從后門溜了出去。街角的ATM機旁貼著同樣的尋人啟事，監控攝像頭緩緩轉動，像某種機械捕食者的眼睛。

他需要一輛車，一個不會被追蹤的交通工具。

十分鐘后，他在一家地下修車廠用現金買下了一輛二手摩托車，沒有登記，沒有保險，只有油箱里剛加滿的汽油。

“去哪？“修車廠老板隨口問道。

程立遠沒有回答，只是把頭盔戴在小雅頭上，調整好松緊帶。

去哪？

坐標指向秦嶺深處，但那可能是陷阱。

回家？蘇雯可能已經布下天羅地網。

找警方？新聞已經把他塑造成綁架犯。

他低頭看著小雅沉睡的臉，突然意識到——

他沒有任何人可以托付。

程立遠騎上摩托車，小雅靠在他的背上，手臂環著他的腰，即使在睡夢中也沒有松開。引擎轟鳴，他們沖出了城市，駛向郊外的公路。

風在耳邊呼嘯，程立遠的思緒卻異常清晰。

他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一個門格爾計劃無法觸及的地方。

祖父的老宅。

程衛國，那個晚年瘋癲的物理學家，曾經在鄉下建了一棟古怪的房子，墻壁里嵌著鉛板，地下室鋪滿奇怪的金屬網。小時候，程立遠以為那是老人家的妄想，現在想來——

祖父可能早就知道量子入侵的存在。

老宅在兩百公里外的山區，荒廢多年，連地圖上都沒有標記。如果世界上還有一個地方能屏蔽門格爾的信號，那就是那里。

傍晚，他們在一家路邊汽車旅館停下。程立遠用假身份證開了房間，把小雅放在床上，自己坐在窗邊，盯著外面的公路。

量子視界下，空氣中漂浮的藍色光點比城市里稀疏許多，但依然存在。他不敢取下隱形眼鏡，生怕錯過任何危險的信號。

小雅突然在床上翻動，眉頭緊鎖，嘴里喃喃自語：“不要……不要進去……“

程立遠立刻蹲到床邊，握住她的手：“小雅？爸爸在這里?！?

小雅的眼睛猛地睜開，瞳孔在昏暗的房間里泛著詭異的藍光。

“爸爸，“她的聲音帶著不屬于孩童的冷靜，“他們讓我告訴你——如果你不去坐標地點，他們就會啟動格式化程序?！?

程立遠的血液瞬間凍結：“小雅，是誰在說話？“

“穿白衣服的人?！靶⊙诺难劬謴土苏?，但表情依然木然，“他們說……我是完美的載體。“

程立遠緊緊抱住女兒，心臟狂跳。

他們能通過小雅傳話。

這意味著，即使逃到天涯海角，門格爾計劃依然能追蹤到他們。

除非……

除非他能徹底切斷小雅的量子連接。

深夜，程立遠輕輕翻開從老宅帶來的鐵盒。里面是祖父程衛國的研究筆記，紙張已經泛黃，字跡潦草難辨。

大多數內容都是瘋狂的臆想——關于“意識入侵“，關于“量子幽靈“，關于“如何在大腦中筑墻“。

但其中一頁引起了他的注意：

“鉛層可以阻擋基礎信號，但高級受體需要更極端的屏蔽方式——低溫、強磁場，或者……“

后面的字跡被血跡模糊了。

程立遠翻到下一頁，發現一張手繪的設計圖——一個球形裝置，標注著“意識隔離艙“。

祖父可能是個瘋子。

但瘋子有時候比常人看得更清楚。

天亮前，程立遠做了三件事：

他聯系了一個人——大學時代唯一知道祖父老宅的朋友，外科醫生李文。

他偽造了兩張去往南方的長途汽車票，故意遺落在旅館垃圾桶里。

他在小雅的外套內襯縫進了祖父的設計圖和一張字條：“如果我回不來，找李文。“

當小雅醒來時，程立遠已經做好了早餐——便利店的飯團和牛奶。

“爸爸，我們要去哪？“小雅揉著眼睛問。

程立遠蹲下來，平視著女兒的眼睛：“一個安全的地方。但在這之前，爸爸需要你勇敢一點?！?

小雅點點頭，眼神清澈得讓他心痛。

“你會做一種特殊的夢嗎？“他輕聲問，“夢里有沒有一棟白色的房子？“

小雅的表情突然變得恐懼：“有……有很多穿白衣服的人……他們讓我玩拼圖，但拼圖會咬人……“

程立遠的心沉了下去。這不是普通的噩夢，而是門格爾計劃的記憶投射。

“聽著，寶貝?！八踝⌒⊙诺哪槪叭绻切┤嗽趬衾锔阏f話，你就告訴他們——爸爸會去他們指定的地方，但他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

小雅的眼睛濕潤了：“你要離開我嗎？“

“永遠不會。“程立遠的聲音嘶啞，“但爸爸需要你先躲起來，躲到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中午時分，程立遠騎著摩托車拐進一條偏僻的鄉間小路。盡頭是一棟被爬山虎覆蓋的老式磚房，院子里雜草叢生。

這就是祖父程衛國的老宅。

李文已經等在門口，白大褂外面套著沖鋒衣，神色凝重。

“你確定要這么做？“李文接過小雅的手，“那東西從來沒被測試過?！?

程立遠看向院子里那臺銹跡斑斑的金屬球體——根據祖父筆記制作的“意識隔離艙“。

“總比讓她被門格爾控制強?！?

小雅緊緊抓著他的衣角：“爸爸，我害怕?！?

程立遠單膝跪地，把一枚硬幣塞進女兒手心：“這是爺爺留給我的幸運幣。你幫我保管它，等我回來，好嗎？“

小雅點點頭，眼淚滾落下來。

李文嘆了口氣：“最多72小時。超過這個時間，低溫會對她的神經系統造成損傷?！?

程立遠最后吻了吻女兒的額頭，看著她被帶進老宅。當厚重的鉛門關上時，他的心臟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塊。

地下室的工作臺上，程立遠檢查著武器——一把獵槍，兩把匕首，還有從李文那里弄來的醫用腎上腺素。

墻上貼著秦嶺的衛星地圖，坐標位置被紅圈標記。根據地質資料，那里確實有一座廢棄的氣象站，但地下可能存在更大的建筑群。

量子視界下，地圖上浮現出更多信息——藍色的能量流向，全部匯聚到那個紅圈處。

那里就是門格爾的核心。

程立遠從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樣東西——林志遠的破碎眼鏡。鏡框上的藍色血跡在量子視界下依然發光，像是指引方向的信標。

“你想讓我去那里，對嗎？“他對著空氣低語。

他不知道小雅在隔離艙里能否真的安全。

不知道李文能否信任。

更不知道自己能否活著回來。

但有些戰斗，必須獨自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