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在馬路對面的鳳凰牌單車沈辰也懶得去取了。一對年輕的男女，就這么順著透水磚鋪成的步行路，緩緩走向回家的方向。

看著葉思思身上廉價的米黃色吊帶衫，和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光滑雙肩。沈辰不由分說，脫下了校服外衣給她披上，又拆了一包剛買的軟芙蓉，給她丟了一根：

“為什么不去學校？多大人了，對自己的未來還沒有一點規劃，在外面當個野孩子。”

葉思思笨手笨腳，點了三次才點著香煙，抽了一口后幾乎嗆出眼淚。她不服輸般挑釁地看了沈辰一眼：“學校有什么意思，老師又不喜歡我，只會天天打電話給老爹老媽煩我。就算去上學了以后也只能拿張畢業證書，有個屁用，出來還不是要上班。還不如在外面混社會玩，認識幾個黑社會，多個朋友多條路。”

沈辰幾乎要被氣笑了：“要不是你是老葉的女兒，我現在就把你抽成豬頭你信不信？”

他為自己點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還黑社會？就你認識的這群亂七八糟的？紋個青龍，染個黃發，以為自己多厲害。這些人不算黑社會，頂多是一群欺軟怕硬的渣渣，被人打骨折了醫院都去不起的社會底層罷了。就今天十幾個人硬沒把我留下，這副慫樣，說聲渣渣都算是夸獎他們了。這樣的朋友認識一百個、一萬個又有什么用？”

葉思思不服氣道：“那是因為……你正好比他們能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以后遲早要找一個男朋友，比你還厲害。再說了，讀書就有用處了？現在大學生畢業都這么難找工作，坐個辦公室，一個月拿兩三千，看別人臉色行事。這不是我以后想要的生活。”

沈辰叼著煙，冷笑道：“那你以后準備怎么辦？讀書也不想讀，上班也不想上，家里也沒錢。我看你長得也挺干凈的，干脆去出臺吧。章腿就萊，無本生意，最適合你這種漂亮又懶惰的小姑娘。”

葉思思一愣，這畫風怎么有點不太對啊。前面還苦口婆心讓自己回去讀書，下一秒突然就……這家伙，是人格分裂嗎？

沈辰對這種不良少女的心態太了解了：跟她講知識改變命運，跟她講父母工作有多辛苦，沒用的，她只會把你當沙雕看。

“同樣是出臺，普通大保健300一次，會所小姐600一次，大學生包夜900。你看，人家就因為比你多一張文憑，出一次工的收入是你三倍。還說文憑沒用？你要是再聰明一點，想傍個有錢人，一勞永逸。知道某三個字首富兒子的現女友不，浙海商業學院的。知道澳門賭王的八房太太不，最差的都是卡斯蘭特大學畢業。正兒八經的女研究生。你個高中畢業的女文盲，有錢人連認識你都不想認識。

“在古代，啥都不會只會張腿的叫做娼，會點琴棋書畫的叫做妓。娼是下賤，一時是娼，一輩子是娼；妓可以金盆洗手，可以被文人雅士、官老爺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回去。同樣是賣，你都賣不過別人，就因為你比人家少這么一張文憑。還說這張紙沒用？沒有這張紙，你哪來的自信說自己以后的生活比那些坐在辦公室里，一個月兩三千的大學生要好？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適用這個社會任何行業，同樣適用你這個小太妹。”

葉思思傻眼了，還有這種道理？她腦子不太好，差一點被繞進去了。沈辰這套歪門邪理，三觀真是歪到爪哇國去了。不過不能仔細想，一仔細思索，仿佛還有那么幾分道理啊……

葉思思堅強的意志促使她做最后的抵抗：“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想回學校。再說了，你有什么資格說教我？自己還不是天天翹課，去網吧，在這里像個正人君子一樣，別以為我沒看見你，上次在那個飛魚網吧和女營業員打情罵……”

沈辰就等她說這句話呢，在后面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強行將她扳過來對準自己：“好啊，那我們就打個賭好了。以后我也天天上學，再也不翹課了。你就留在學校里監督我。這個賭，我賭贏了，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我賭輸了，以后你去夜店，我當你的御用保鏢，再也沒有小混混敢欺負你。怎么樣，敢不敢來？”

直視著沈辰嚴厲的目光，葉思思仍然咬緊小銀牙，不想示弱：“好啊，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要后悔……等等，我怎么感覺不太對勁？”葉思思徹底被他繞進去了。說來說去，還是讓自己回學校，只是怎么變成了監督沈辰學習？

兩人說說走走，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幸福小區門口。鐵大門附近的灌木叢里閃爍著一個忽明忽暗的火點。原來是葉有德一對夫妻索性在小區門口等他們的女兒。室外零下十度的溫度，行人哈出來的氣都給凍出冰渣了。可憐天下父母心。葉有德的腳下踩著一地香煙屁股，葉思思老媽，一個樸素的家庭中年婦女，凍得真跺腳，一把老骨頭都快凍出冰來了。

一對夫妻老遠就看到沈辰和葉思思慢慢走過來了，葉有德一個箭步沖到兩人面前，紅了老臉，深深地看了沈辰一眼，那眼神有意外，有感激，有酸楚；他又看了葉思思一眼，恨鐵不成鋼地舉起巴掌，吼道：“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要氣死你爸媽才高興啊！”

葉思思倔強地伸著脖子，閉上了眼睛。和這個老東西已經沒什么好說了，要打就打吧，反正就那個樣了。可是她閉著眼睛，等了很久，預想中火辣辣的巴掌并沒有落到自己臉上。葉思思瞇開一條眼縫，看到沈辰擋在自己前面，一把抓住了老爹那只手。

“動不動就打人可不好，這個習慣您得改，葉叔。”沈辰早就吐掉了香煙，心平氣和道，“我替您把女兒找回來，可不是為了讓您打人罵人的。我現在把手松開，如果您還執意要動手，那以后無論發生什么事我都不會再插手了。”

葉有德只覺得自己的手被鐵箍一般牢牢禁住。直到沈辰緩緩將手松開，他還如在夢里，有些搞不清狀況。

“那就這么說定了。”沈辰不再理會老葉，回過頭，深深看了葉思思一眼，“回去把那兩條絲襪給我脫了，穿上校褲。明天在學校里，我等著你。別像個逃兵一樣不敢來。”

……

到家時已經九點了。用鑰匙打開家門，進去之后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著，點開了電燈。不到五十平米的小屋子，餐桌，沙發，兩間臥室一間廁所，還有掛在冰箱上的小玩偶，一切的一切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動。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洛杉磯一千平米的豪宅也好，舊金山的法式花園也好，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家的狗窩。

畢竟……這里才是自己的家，自己想了二十年的家啊。

他合上了大門，緩緩走進客廳。客廳和臥室空無一人，找不到爸媽的影子。直到看到那張留在餐桌上的小紙條，沈辰才驀然響起，今天是周三，夫妻兩人騎著三輪車又去鄉下買新鮮的大米和雞蛋了。今晚是不會回來了。

每周來去要蹬五個小時的路程，就為了省那么區區幾十塊錢。老爸老媽，這些年一定很累吧……沈辰真想找到那個過去的自己，好好問一問他，你看不見這對老夫妻為了你活得有多辛苦？都到了這個程度，為什么你就是不肯好好讀點書，讓他們哪怕是欣慰那么一丁點。你怎么就能夠這么混蛋，沈辰。

他走進了自己十平米的小臥室，一張床，一張書桌，還有墻壁上褪色的NBA球星海報，是這間房間的全部了。書桌上亂七八糟攤滿了模擬卷，作業本，漫畫書和網絡小說。就像是沈辰的前生，一團糟，一團亂，看不清希望和出路。

“就從現在開始好了。考個好大學，讓老爸老媽這輩子也驕傲一回。”

沈辰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清北大學什么的就不指望了，二十年前的高考題目，自己也基本忘干凈了。幸好現在只是高一，從頭努力，考個二本基本不是問題。說不定運氣好的，卡上一本的分數線都有可能。

目前臨江市還緊跟全國高考步調，文理分科，采取3+3模式。即三門主課（語文、數學、英語），每門150；和所謂的文綜（政治、地理、歷史）和理綜（化學、物理、生物），每門50；總計600分。而帶著前世記憶的沈辰知道，很快，他們這一屆將面對高考改革，為臨江市一萬多學子減負，3+3被改成3+1，考生除了三門主課之外，只需要選擇剩下六課中的一課，每門統一150分。另外，理科生和文科生的差距只在數學卷上體現出來。

沈辰依稀記得，他們那年，最終二本的分數線被卡在400分，一本的分數線在440分。也就說，想上個二本，每門課都要考100分；而想要上一本，每門課還要再高10分。

再想往上走，最差的211學校也要480分，一門課120分。而象征應試教育最高水平的清北大學560分，一門課140分，也就是說每門課最多被只能扣10分。

而前世，沈辰的最終高考總分是139分，總成績還不如清北學子的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