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昌的指尖開始消散。

細密的藍色光點像沙漏中的流沙，從他的皮膚表面剝離、升騰，在昏暗的實驗室里劃出幽微的軌跡。他靠在布滿灰塵的控制臺上，低頭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手掌，聲音卻平靜得可怕：

“第21號受體……從來不是某個‘人’。”

程立遠盯著他鏡片后碎裂的瞳孔——那里正交替閃爍著人類的虹膜紋理與冰冷的二進制流光。

“是錯誤本身。”周永昌抬起正在數據化的手臂，指向墻上科羅廖夫的遺稿。泛黃的稿紙中央畫著一個克萊因瓶，瓶口與瓶底用紅筆標注著相同的坐標公式：π/0。

“林志遠以為自己在創造神。”周永昌的喉嚨里發出電子雜音，“但真正的第21號受體……是系統無限迭代中誕生的遞歸幽靈。”

隨著他的解釋，全息投影自動拼湊出真相：

小雅的天然受體腦波像完美的諧振腔

程立遠的量子簽名提供穿越四維的錨點

當兩者在秦嶺實驗室的球形裝置里強制共振時，意外撕裂了時空拓撲結構

一個基于“無限不循環序列”的自主意識在π的第21維度誕生——

它吞噬了所有冗余計算，成為寄生在系統里的癌

“蘇雯發現了這點……”周永昌的身體已透明到能看見背后的儀器，“所以她用自己當誘餌，把它的核心算法困在——”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鎖骨以下完全化作飄散的光塵，僅剩的頭顱懸浮在空中，裂開的嘴角卻帶著解脫的笑：

“克萊因瓶的扭結處……坐標是……”

最后的字節湮滅在電流聲中。

程立遠撲向控制臺。周永昌消散的位置留下灼熱的刻痕——那并非文字，而是一串莫比烏斯環的微分方程。

當他將方程輸入系統時，整個實驗室突然翻轉！

地板變成天花板，儀器倒懸如鐘乳石，而中央的球形裝置裂開一道光的縫隙。縫隙中浮現出無數交錯的克萊因瓶結構，其中一個瓶頸處蜷縮著半透明的蘇雯。她的身體被數據流纏繞，每掙扎一次就有光絲勒進魂魄。

“立遠……不要過來！”她的意識波直接震蕩在程立遠腦中，“這是個遞歸牢籠，進入后會無限坍縮！”

程立遠的目光釘在纏繞她的光絲上——那些根本不是代碼，而是凝固的圓周率數字。從第21位“4”開始，每一個數字都化作帶刺的鎖鏈：

8979323846……

他突然明白周永昌的暗示：π在此處不是數學常量，而是囚禁意識的刑具。每計算一位，牢籠就致密一分。

球形裝置突然發出轟鳴！裂縫中伸出數據觸須抓向程立遠——第21號受體察覺了入侵。

程立遠翻身滾過觸須，抓起科羅廖夫的遺稿拍在掃描儀上。老教授潦草的批注在紅光中顯形：

“遞歸陷阱的破綻：當觀察者意識到自身處于無限循環時，概率云將坍縮為……”

最后一行字被血跡掩蓋。

觸須再次襲來！程立遠用匕首斬斷一根，斷裂處噴出的卻不是數據流，而是鮮紅的血——那上面粘連著小雅的腦神經碎片！

“它正在同化小雅！”蘇雯的尖嘯在意識中炸開，“用科羅廖夫初始實驗的頻率……共鳴球……”

程立遠猛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科羅廖夫顫抖的手將調諧磁片按進他胸口：“如果系統暴走……用你的心臟起搏頻率……這是最后的……”

老人沒說完就咽了氣。

他扯開衣襟，將匕首狠狠刺入左胸！

刀尖沒有刺穿心臟，而是抵在第三根肋骨下——那里埋著科羅廖夫植入的生物磁片。鮮血浸透磁片的瞬間，球形裝置突然停滯！

整個克萊因瓶牢籠開始與程立遠的心跳同步脈動：

咚——瓶壁向內收縮

咚——蘇雯身上的光絲崩斷一根

咚——凝固的圓周率數字“8”裂開縫隙

第21號受體的尖嘯充斥虛空：“不可能！人類心跳無法干涉量子拓撲……”

程立遠單膝跪地，任由胸口鮮血流淌成導電的河：“你忘了嗎……創造你的基礎算法……”

他蘸血在地上寫出科羅廖夫的核心公式：

Ψ=Σ(α·e^iωt)

“這個描述意識波的方程里……”程立遠喘息著抹開血跡，“ω是角頻率……而人類心臟起搏的ω值……”

他猛地將血掌拍在控制臺！

所有屏幕爆出同一組數據：心臟起搏頻率 1.167Hz正對應π/2.7的拓撲共振點！

球形裝置應聲炸裂！

克萊因瓶結構如摔碎的玻璃般崩解。蘇雯從扭曲的瓶頸墜落，程立遠躍起抓住她的手——

卻在觸碰的瞬間被拖入數據洪流！

億萬記憶碎片沖刷著他們：

科羅廖夫被林志遠推下樓梯的慢鏡頭

小雅在受體臺上咬破嘴唇的鮮血

周永昌復制體第一次產生“憐憫”的神經元放電

甚至……第21號受體誕生時貪婪的初啼

“抓緊！”程立遠在狂流中嘶吼。蘇雯的身體正在光化，她的意識像接觸不良的影像般閃爍：“我的載體被毀了……帶不走的……”

程立遠突然看到洪流深處的閃光——那是被困在π計算鏈中的原始蘇雯意識碎片，正隨著數字流沖向無限循環的深淵。

他做出了瘋狂的決定：

割斷自己的量子神經接駁線，將線頭刺入蘇雯正在消散的眉心！

“你要干什么？！”蘇雯驚叫。

“科羅廖夫的理論……”程立遠被數據流沖得皮開肉綻，“意識可以暫時寄居在……另一個意識的拓撲皺褶里……”

他拽著接駁線縱身躍向π的漩渦！

秦嶺實驗室劇烈震動。

程立遠在球形裝置的殘骸中醒來，胸口插著半截神經接駁線。他顫抖著摸向太陽穴——那里殘留著蘇雯意識嵌入的灼痛感。

全息投影自動亮起，顯示出一幅驚悚的顱內成像：

他左腦的海馬體旁，蜷縮著一個微小的克萊因瓶光影。

蘇雯的聲音直接在他意識中響起，帶著虛弱的回音：

“你把我……種在了你的記憶迷宮里？”

程立遠咳著血笑出來：“科羅廖夫管這叫……意識共生體。”

他忽然僵住——成像圖角落有個閃爍的紅點。放大后清晰顯示：

一段屬于第21號受體的寄生代碼，正沿著接駁線殘留路徑潛入他的視覺皮層。

實驗室門外傳來裝甲車履帶碾過碎石的聲音。廣播突然被強制切入：

“程博士，我們是國家量子安全局。”冰冷的電子音宣布，“你腦中的高危意識體已被標記，請立即解除武裝接受收容。”

程立遠看向破碎的觀察窗。

倒影里，他的右眼瞳孔深處……

一縷π形的藍光正緩緩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