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是長了翅膀，穿過喧囂的街道，飛進劉士俠位于公園旁“津海經濟恢復辦公室”那寬敞的新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急匆匆進來的是林晚秋。

“主任，”她聲音急促，“剛剛接到警察局傳回的消息，大直沽、南市、河北地區都發生了一些惡性事件。”

“鬧事的緣由并不一樣，有鬧事討·薪，有持械斗毆，有市場搶劫……”

說著，她將幾張寫著“急電”字樣的電報紙放在劉士俠面前的桌上。

“警察局反饋，像是獨立事件，但爆發的時機太巧了、太密集了！這打亂了他們晚上對旭街特區加派人手巡街的計劃。”

林晚秋話音未落，“咣當！”辦公室的門被粗暴地推開。

程錫庚臉色鐵青，大步流星地闖了進來。

“聽說了嗎？津海糧倉告急，糧價要漲？”

“王竹林的人，聯合了青幫王士海，搞得滿城亂子，警察局那點人手根本壓不住！”

“王竹林，這老賊，下手太狠毒了！”他說到最后，聲音里充滿了濃濃的挫敗與無力，身體微微晃了一下，癱倒在沙發上。

劉士俠抬手，示意林晚秋關上辦公室門，女孩頓首，出辦公室，把門默默關上。

劉士俠起身，站到窗前，看樓下亂糟糟的人群，來來往往，估計都是臨時政府派往各處探聽消息的職員。

他沒有回頭，聲音卻異常平穩，甚至帶著一絲成竹在胸的篤定：“程主任，天還沒塌下來。”

“王竹林這一招，雖是狠棋，卻也在意料之中。”

“不讓他的人跳出來，咱們怎么有機會名正言順地‘正骨療傷’？”

“鬧，先讓他們鬧。明天，自然見分曉。”

最后幾個字，劉士俠說得不疾不徐，老神在在。

程錫庚猛地抬頭，死死盯著劉士俠：“你……這是什么意思？還等明天？士俠老弟，這不是鬧著玩的！日本人問罪下來，你我如何交代？”

“稍安勿躁。”劉士俠淡淡回應，“有些消息，應該快到了。”

程錫庚一愣，不再多言，皺眉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走廊里傳來一陣急促且輕快的腳步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一個精瘦如猿猴、眼神活泛的青年探頭探腦地望了進來。

他看到程錫庚也在，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見劉士俠朝他微微頷首示意，便麻利地閃身進來，利落地關上門。

“這位是陳三爺手底下的得力干將，專門負責打聽各路消息。”劉士俠給程錫庚介紹。

“各位長官，叫我‘竄天猴’就行。”竄天猴年齡不大，十七八歲模樣，帶著市井特有的機靈勁兒，語速飛快。

“三爺讓我來傳話。您昨天讓查的事兒，兄弟們撒網摸清了！”

“民豐糧行，在津海的各處糧倉。兄弟們都繞著踩點了，從窗縫里能看到堆到頂的糧垛子了！那存量，怕是夠全津海人嚼咕小半年的！”

“什么？滿倉？！他王竹林……他……”程錫庚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后面的話都說不出來。

劉士俠的嘴角勾起一抹早有所料、盡在掌握的冰冷笑意。

“好！本來只想找他囤積居奇的把柄，現在倒好，煽動風潮，禍亂津海！”

“我昨天說的事，陳三爺想好了嗎？”

劉士俠看向‘竄天猴’，眼睛中精光閃動，如同鎖定了目標的獵豹。

“三爺說了，那姓王的勾結……”精瘦精瘦的“竄天猴”咽了咽吐沫，把“小鬼子”三個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姓王的要扣欺行霸市、欺男霸女，克扣腳行、船工們的銀子，壞了‘忠義救國，兄弟提攜’的道義。三爺說：不用跟他們講江湖規矩。”

“好！”劉士俠點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竄天猴”，“敲山震虎，就在此時！”

“你回話，請陳三爺親自帶得力人手，務必讓請動英、法租界警務處和巡捕房的處長！即刻行動。”

“一、查封民豐糧行在租界內的所有倉庫！清查賬本，貼上封條！”

“二、追捕民豐糧行各處散布‘糧荒’謠言的管事及爪牙！一個都別漏！罪名就是‘擾亂金融秩序、蓄意煽動社會騷亂’！”

精瘦青年貼到桌前：“俠哥，得嘞！”

說罷，一溜煙的就跑了。

程錫庚驚疑不定：“這時候動租界里的糧倉？王竹林背后可是……”

劉士俠擺擺手：“程主任，我資歷淺。剩下的還要老哥你來主持大局。”

“民豐糧行的倉庫，可不止在租借有。”

“咱們也可由憲兵司令部牽頭，警察局配合行動。”

“戰時哄抬糧價，日本人的軍刀可比租界的法庭厲害多了。”

“哪怕王竹林找到住屯軍司令部，到時候，咱們大不了把糧還了就是。”劉士俠嘴角微挑，“當然，要按照糧鋪的賬目返還糧食。”

“如果賬目上糧倉是滿的，那王竹林各處喊著‘缺糧’、‘糧價上漲’的人就是散布謠言，按日本人‘戰時哄抬糧價’的規矩，自然要槍斃他們。”

“如果賬目上糧倉是空的，那我們就按照糧鋪賬目的數額返還他們糧食。”

“剩下的糧食，一部分充公，用來‘以工代酬’；另一部分由程主任來主持分配，可好？”

程錫庚目光灼灼地看向劉士俠：“好！回頭王竹林那份多留點，連賬本一起，直接移交給駐屯軍司令部，怎么解決是他們內部的問題。”

“其他我分一分，士俠老弟放心，你那一份我絕對少不了。”

程錫庚想了想又補充道：“你那邊有沒有熟悉的商人？這種事，不方便自己出面的。”

“多謝程主任提點。”劉士俠立刻會意：如何安全地吃拿卡要拿回扣么，回頭研究研究。

不等劉士俠再說什么，程錫庚已走到辦公桌前，抓起電話，手指“咔咔”地撥動著號碼轉盤。

“喂？劉局長？我程錫庚，請警察局立刻出動：一、檢查民豐糧行在租界外的所有門店！扣押賬目、查封糧倉！二、逮捕街面上所有散布謠言的人！”

“對，要快。其他事情先放一放……”

緊接著，他又撥通另外一個號碼：“喂，請幫我接土肥原賢二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