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說的困難，歸根結底都繞不開一個‘穩’字：人心要穩，物價更要穩！核心就是糧價！”

最后，劉士俠的目光如利箭般精準地鎖定坐在角落，臉色開始變得有些難看的吳有財。

劉士俠的聲音陡然嚴厲了幾分，“吳科長，您是津海糧業界的泰斗，剛才您陳述了許多客觀困難，我理解。但日本人指示非常明顯，想達到王竹林會長的要求，糧價要降！”

吳有財張了張嘴，想再搬出“缺糧、運輸難”那一套。

劉士俠卻不給他機會，直接下達命令：“空談困難無益。從現在起，我給你兩天時間。糧價至少降一半！”

會場瞬間再次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吳有財身上。

本市最大的糧商是王竹林，吳有財不過是個被推到前臺的木偶！

“劉主任！這……”吳有財激動地想站起來，“糧路不通……”

“事在人為！”劉士俠毫不客氣地打斷他。

“王竹林會長提出了要求，三天時間，恢復經濟秩序刻不容緩！我相信，以吳科長的能力和擔當，一定能想到辦法，說服糧行朋友們識大體，顧大局！”

“兩天后，我要看到詳細的方案報告，也請各位作個見證。給津海經濟復興開一個好頭！”

劉士俠不再看吳有財，目光掃過全場，“今天的會就到這里。散會！”

程錫庚站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吳有財一眼，沒說話，跟著劉士俠走出了會議室。

兩人步入程錫庚的辦公室，關上那扇厚重的橡木門。

“漂亮！”程錫庚聲音低沉卻透著贊賞，轉身直視著劉士俠，“干凈利落，大快人心。”

“尤其那個‘以工代賑’，以糧結薪，一下子把這燙手山芋，又徹底甩回了王竹林那里！”

“如此巧思，你怎么想出來的？”

起點小說里的看的，那里的作者個個都是人才，二十四史里的那點東西，玩的賊六！

話到嘴邊，劉士俠卻只謙恭地微微垂首：“程主任謬贊。昨天去總領事館陳述旭街計劃時，臨時想到的，堀內領事也點頭了。”

程錫庚坐回他那張寬大的真皮高背椅，發出一聲舒服的輕響，眼神銳利：“這回輪到王竹林那老賊要跳腳了。逼吳有財降糧價，就是一刀子捅在他心臟上！”

“這簡直是釜底抽薪的陽謀，就看他接不接招。接下來，這步棋就看王竹林那邊怎么下了！”

與此同時，王竹林府邸。

吳有財汗出如漿，正語無倫次地將會議上發生的事情給王竹林匯報。

王竹林坐在客廳上首的檀木太師椅中，手中把玩著一對早已包漿的文玩核桃，發出咯咯的輕響。

他眼睛微瞇，精瘦的臉頰肌肉繃得緊緊的。

他今天沒去維持會，原是故意要避著劉士俠等人，讓他們跟底下的人去打擂臺，沒想到劉士俠手段竟如此凌厲。

“后生可畏啊…”王竹林終于喟然長嘆，睜開眼，帶著幾分陰鷙的寒光。

“他以為，憑程錫庚和那幾張日本人的批文，就能把刀架我脖子上？”

“會長……那這糧價，咱們怎么辦？”吳有財聲音發顫。

“慌什么！”王竹林冷斥，“他那計劃看似環環相扣，實則命門有兩點！”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其一，旭街延長營業、警察巡夜收稅？津海就這么點警力！”

“警察局那點廢物，抓個小偷都費勁！立刻去安排，讓青幫王士海的人在河北、南市、法租界邊上，尋幾個工廠碼頭，鼓動點亂子出來！”

“不要大動作，工人上街討薪，半夜劫匪攔路就行！鬧得全城都是火星子！”

“只要旭街以外遍地警訊，動靜連綿不絕，讓警察疲于奔命！劉士俠那延長特區夜間的‘經濟刺激’，就是一句空談！”

吳有財連聲稱是。

“其二，”王竹林又豎起一根手指，眼中寒芒更甚，“糧食！才是真正的七寸。什么以工代賑？命脈全在這‘糧’上！”

“沒糧，他雇那些河工給什么？給西北風？他劉士俠拿什么來‘賑’？”

王竹林猛一拍太師椅扶手，“你親自去辦！兩個事！”

“立刻動手，把咱們米行那幾個倉的單據做漂亮些，對外只說儲糧告急！賬面上，我要看到庫存見底！”

“第二！”他聲音發狠，“把你手下那些糧行的掌柜、伙計全撒出去！”

“酒樓茶館、洋車行腳、煙館胡同…但凡人多嘴雜的地方，就放風：‘米行糧船遭兵匪’，‘各地水旱歉收’，‘皇軍還要征糧’！傳出去！要讓人人都信，津海馬上就要斷糧！”

“糧價…不是要降嗎？我們反倒要它先沖天漲上一漲！”

吳有財目瞪口呆，隨即狂喜：“會長高明！釜底抽薪！只要糧價一飛，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了津海的經濟。”

王竹林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掌控一切的獰笑：“劉士俠還嫩，想勒我的脖子？看我先抽掉他立足的舢板！”

“吳掌柜，你手腳要快！今天就要聽到風聲！”

下午三四點鐘光景，日頭尚未西斜，津海市的面貌驟然一變。

最先感受到異樣的是擁擠在街頭的黃包車夫們。

拉著空車在路口等活的老李頭，剛接過一位熟客遞的毛票，準備去街邊饅頭攤墊墊肚子。

就聽攤主老王愁眉苦臉地嚷嚷：“李哥，明兒個饅頭怕是要漲價咯！聽糧行伙計嘀咕，糧店里庫存不多嘍！”

“嘛？”老李頭一愣，捏在手里的銅板陡然重了幾分。

“千真萬確！”旁邊一個賣報的小子湊過來，壓低聲音卻難掩恐慌，“據說河北地界幾個倉庫都見底了！小日子還要加價收軍糧哩！您沒瞧見今天米鋪前頭排多長隊？再不下手，怕是有錢也買不著糧了！”

恐慌如同混著海腥味的風，瞬間彌漫開。

街頭巷尾，小道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傳染。人們眼神開始變得不安，腳步不由自主地轉向熟悉的糧店方向。

果然，幾家稍大的米鋪門前，隊列已悄然排成長龍，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股憂心忡忡的緊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