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長安雨后。

一片狼藉。

渾濁的積水漫過青石板路，倒塌的房屋下偶爾傳來微弱的呼救聲。

張三站在街道上，望著遠處被沖毀的村落，眉頭緊鎖。

自從今天上午他和李驚鵲從金山寺下來之后，二人均是一副憂愁之相。

“這場雨來得蹊蹺，去得也快，如今涇河龍王的事情解決了，但百姓的損失卻無法挽回。”

她低聲說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穗上的玉墜。

張三站在她身旁，目光掃過街道上無家可歸的災民，沉聲道：“是啊，龍王雖停了雨，但災禍已成。眼下最要緊的，是讓這些人有飯吃、有地方住。”

李驚鵲側目看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想不到你平時總是混不吝的樣子，竟也會關心這些？”

張三輕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一枚銅錢，在指尖轉了一圈：“我雖不是什么圣人，但也不至于冷眼旁觀。”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遠處高聳的瑤華觀上：“你記不記得，我之前告訴過你，我在瑤華觀，提前準備了一些糧食？”

李驚鵲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開瑤華觀的糧倉賑災？”

“不錯。”張三點頭，“瑤華觀是道門重地，平日里香火鼎盛，觀內必然存有大量米糧。”

“如今百姓遭難，道門講究濟世度人，此時開倉放糧，正是順應天理。”

李驚鵲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可瑤華觀并非尋常之地，觀主玄清道長法力高深，且與朝廷關系密切。若貿然開倉，恐怕會惹來麻煩。”

張三答道：“雖說修道乃是天機，但是總歸事在人為。走，我們走一趟，自然就知道了。”

……

觀門緊閉，香客早已散去。張三抬手叩門，片刻后，一名小道童探出頭來，警惕地打量著他們：“二位，有何貴干？”

張三拱手一禮，正色道：“煩請通報玄清道長，小道張三，攜星譎門李驚鵲求見，有要事相商。”

小道童聞言一愣，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了一圈，眼神中頗有疑惑終究不敢怠慢，匆匆轉身去通報。

不多時，觀門大開，玄清道長親自迎出。他須發皆白，手持拂塵，目光如炬：“張狀元，李姑娘，不知二位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張三上前一步，鄭重道：“道長，長安大水，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瑤華觀乃道門圣地，又有存糧，懇請道長開倉賑災，救民于水火！”

玄清道長眉頭微皺：“張道長，瑤華觀確有存糧，但此乃供奉三清、供養道眾之用，豈能輕易動用？”

張三此時想起，自己當初去儲存糧食時，確實是用的這個理由。

沒想到，現在回旋鏢打回來了。

李驚鵲冷聲道：“道長，道門講究上善若水，如今百姓遭難，若見死不救，豈非違背道心？”

“更何況，這糧食本就是我們送上來的，現在取回，有什么不合適的！”

玄清道長沉吟不語，顯然仍有顧慮。

張三見狀，忽然壓低聲音：“道長，實不相瞞，此次大水，正是你提升修為的好時候。若是放棄了，可就不知道還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若朝廷追查下來，瑤華觀作為長安地勢獨到之處，卻未施援手，恐怕難逃干系。天道如此，道長，還是盡快做出決斷吧。”

玄清道長神色一變：“此話當真？”

張三點頭：“千真萬確。龍王已停雨，但災禍已成。若道長此時開倉，既能救民，又能為道門積攢功德，何樂而不為？”

玄清道長沉思片刻，終于長嘆一聲：“罷了，二位隨我來。”

瑤華觀糧倉內。

大門一打開，入目全是米面糧油。

李驚鵲驚呆了，她之前只知道這里有一些張三提前備好糧油，卻不知道竟然有這么多。

她本最多也就幾麻袋，幾十斤罷了，沒想到張三事先準備的竟然如此充足。

李驚鵲本以為張三能有提前儲備的意識就已經先人一步了，沒想到，他的準備比她想象中還要周全許多。

這個人，竟然比她想象中，還要厲害許多。

長安城西，瑤華觀外。

臨時搭建的棚子之下。

張三和李驚鵲站在臨時搭建的粥棚前，熱氣騰騰的米粥香氣在潮濕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張三挽起袖子，手持長柄木勺，舀起滿滿一勺濃稠的白粥，倒入面前老婦人遞來的破碗中。

“大娘，小心燙。”他輕聲叮囑，眼角余光卻瞥見李驚鵲正板著臉，將試圖插隊的壯漢一把拽出隊伍。

“排隊！”李驚鵲冷喝一聲，明月寒光劍雖未出鞘，但劍柄重重敲在那人肩頭，疼得他齜牙咧嘴。

張三插嘴道：“確實是得排隊，不過你也溫柔點，小仙徒。”

李驚鵲橫他一眼，卻見張三突然斂了笑意，目光落在隊伍末尾。

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赤著腳站在泥水里，懷里抱著個更小的娃娃。那娃娃面色青白，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絲。

李驚鵲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指尖微微一顫。

“我去看看。”她低聲道，從蒸籠里抓起兩個熱騰騰的饅頭，快步走向那孩子。

張三看著她蹲下身，素來冷傲的星譎門弟子此刻竟用袖口輕輕擦去孩童臉上的泥點。

李驚鵲將饅頭掰成小塊，一點點喂進娃娃嘴里，動作小心得像是捧著易碎的琉璃。

“小娃娃吃東西可得慢一點，否則若是嗆了，只怕會有生命危險。”她叮囑道。

孩童點點頭，突然跪下就要磕頭。

李驚鵲只能趕緊一把扶住，卻聽身后傳來張三的喊聲：“哎哎哎！粥鍋要翻了！”

她猛地回頭，只見張三單手撐著傾倒的粥鍋，滾燙的米粥潑在他手背上。

但是為了粥鍋不倒，張三只能應承著，皮膚被瞬間燙出一片紅痕。

“怎么回事！”她急步趕回，抓過他的手腕查看傷勢。”

指尖觸到燙傷處時，李驚鵲突然掐訣，一縷冰藍靈力從她掌心滲出，覆在傷口上。

張三“嘶”地抽氣，卻見紅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星譎門的寒玉膏，治療燙傷很有效”她松開手，耳尖微紅，“便宜你了。”

張三有些疑惑：“你咋有這么多治療傷病的藥？擦傷的、摔傷的、現在還有這燙傷的，難不成你們星譎門，竟然是專門制藥的？”

李驚鵲聞言，果然不干了，嗔道：“你若是不愛用，我就不給你用了。哪里需要你來拿我的師門開玩笑！”

張三笑道：“好了好了，我是逗你的。對了，今天的粥完了，糧米也都按照受災情況分發下去了。”

李驚鵲微微點頭：“是啊，這一次劫難，算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