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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江畔老街

烏蠻滋佳站在珠街鄉政府大院門口,手里緊緊攥著報到通知書。七月的陽光炙烤著這片紅土地,遠處山巒起伏,黑惠江在不遠的峽谷中奔騰咆哮。

烏蠻滋佳考上公務員的第一天,離開了岔河村,來到了珠街鄉政府工作,被分配到小灣電站移民工作辦公室,從珠街移民到灣甸,他就目睹了魯古支村在黑惠江邊泣血打歌的離別。

那時的老珠街坐落在黑惠江畔凸起的山梁子上,三面環水,背靠大山,是當時的珠街彝族鄉人民政府所在地。從鄉政府到街尾大概有二三百米,一條筆直而狹窄的街道連接著學校的大門。街道兩側除了一棟鋼筋混凝土建蓋的三層供銷大樓外,都是一些參差不齊、土木結構的民房。街頭是牲畜交易市場,四周有幾間搭著石棉瓦房的小吃店。

據記載,老珠街開街于清朝初年,依十二屬相為“巳亥“街,后人稱之為“舊珠街“。80年代初亥、卯、未日趕集,90年代改為四天一街。居住在黑惠江畔勤勞善良的彝家人,除了耕種田地自得些糧食果蔬和喂養的牲畜外,所有的生活所需都離不開老珠街。

雨季,整條街道雨天泥濘不堪,晴天塵土飛揚。但一到街天,不管天晴還是下雨,這里總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趕老珠街的人,大多來自方圓幾十里外的鳳慶詩禮、巍山牛街、永平龍街和毗鄰的耇街群眾。他們伴隨著天亮之前公雞的鳴叫聲,馱著蘿卜、洋芋的馬鈴聲,褲腳沾滿清晨的雨露和泥巴,費力從山間小路結隊趕來。

偶爾也會遇上一二輛手扶拖拉機,行駛在唯一一條耇街通往珠街坑洼不平的泥濘公路上。趕街時能夠搭上這輛便車,讓人興奮不已,那是當時交通便捷的最好標志。

后半夜就出門的風雨趕街人,他們的身影送走了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殘月,一雙雙強健的腳步聲震落了背菜籃上的露珠,與滿臉的汗水一起浸入泥土,無聲無息。

不善于交流的彝家婦女,把散發著泥土氣息的山茅野菜、青菜蘿卜、冬瓜黃瓜、雞樅紅菌、土雞、江魚、沙壩蟲……沿著街道兩邊擺開;任憑買者挑三揀四,也不多與他們討價還價,好像擺攤賣菜是在期待路人的施舍。

講漢語顛三倒四的男人們,或用竹筐背著小豬崽,或用麻繩牽著老黃牛,或用馬馱著自制的木器家私,將其擺放在街頭的農貿市場,眼巴巴蹲在一旁吸著煙袋,消磨時間。有人來問價也只是客氣地回應一下。

街頭進鄉政府大門的石階腳下,曾經有個大圓形的蓄水池。每逢街天,六十多歲的趙爺爺在水池邊開湯鍋賣狗肉。煙熏火燎的狗肉攤當時異常熱鬧,好喝兩口小酒的彝家男人,就地圍坐在狗肉攤邊,咕著醇香的小甄酒,狗肉當作下酒菜,有時喝得醉醺醺地忘了回家的路。

狗肉攤邊有個老奶奶賣米花糖,生意也不差,是當時學生娃娃愛吃的搶手貨。還有賣包子饅頭的,賣“死牛爛馬“肉的……在那個一年吃不上幾頓肉的年代,圖便宜買幾斤回來煮上一鍋,摻雜各種佐料蘸水調制得有茲有味。

街道兩邊的農戶,有的在自家門前擺個攤,賣點有油粉豆腐或瓜子之類的小零食;有的用兩只木凳鋪上一塊板子或一片篾笆,約一米寬兩米長,算是一個攤位租給人家,一街收兩塊錢;房子稍微好一點的,整間租給外地做生意人收取租金。

離街子不遠的山坡上,有個老百姓交公余糧、供應公職人員皇糧和在外讀書人轉糧辦手續的糧管所。老百姓把曬干的糧食按照品種基數和交糧時限,人背馬馱地運到那里,有時遇到下雨天糧食回潮,驗收不合格入不了庫,不得不在糧管所的院場上曬上一兩天。

位于供銷社背后的院場內有個食品站,那里是老百姓殺年豬要砍一半交給國家的地方。雖然家家戶戶辛勞一年盤得的那點糧食和好不容易喂胖的一頭年豬,一部分要交給國家,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意識:首先要保障國家的,其次是留足集體的,最后才是自己的。

每逢街天,趕街人打架斗毆是常事。有的為伍角錢的價格發生爭執,而大打出手兩敗俱傷。有的因酒后發瘋,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有的為男人和女人間那點餿事,爭風吃醋撕破臉皮;有的是街子上那些好吃懶做,偷搶盜竊的街痞流氓,欺負外來的趕街人……

遇到這樣的場面,有的人唯恐天下不亂而在旁邊瞎起哄;有的幫兇專門在背后下黑手;有的人渾水摸魚撿便宜??薜目藿械慕校K了周圍無辜的人,受傷了也有理無處訴只能自認倒霉,還相互說一聲:“街子人不能惹。“

上世紀九十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建設鄉鎮七所八站辦公場所,狹窄的街道得到提升改造,街道硬化成了水泥路面,整條街的盡頭延伸到了電影院旁的鄉企業站。

企業站引進外資到金寶礦山開發銻礦,在鄉內負責經營礦石購銷,有錢的外省老板也踏上珠街這片凈土來淘金。從金寶礦山采出來的礦石,用騾馬一馱馱運來到街上,再由外來的礦車一車車拉走,整條街上車水馬龍,來往人員絡繹不絕。

街上的小賣鋪、小飯館、小旅社生意興隆,還開起了兩家歌舞廳。珠街經濟隨著礦山的開發也邁入了輝煌時期,在窮鄉僻壤的珠街境內,也出現了擁有三五百萬小有名氣的礦石老板,也把珠街人帶入了正所謂:“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跋迂殣鄹?,物欲橫流的時代。

隨著老珠街經濟的活躍,各鄉鎮間來回流動式擺攤的小商販多了起來,有的外地人租下房間長期在街上經營,商品種類從針頭線腦到家電服裝琳瑯滿目。

街子上最好賣的是“民彩服“。一個外省退伍軍人經營的小商店里,只要“迷彩服“一到貨,一群年青小伙蜂擁而至,像不要付錢似的你爭我搶。穿在身上英姿颯爽,黝黑的皮膚更加顯得干凈有力,個個羨慕當今社會上最可愛的軍人。

今天,隨著小灣水電站建設下閘蓄水,緩緩流淌的黑惠江變成了百里平湖,劃定為失穩區的老珠街,現在就要整體搬遷拆除。

老珠街為國家水電站建設事業作出了巨大的犧牲與奉獻,見證了珠街一萬四千多群眾邁向小康生活的鏗鏘腳步,默默地為未來在脊梁上撐起一座解決黑惠江兩岸群眾便捷出行的大橋而孕育著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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