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城市，許多人都不需要被記住姓名，甚至這個城市本身也不需要名字，人們記住一個城市要么是有什么著名的特產，要么是有高質量的生活條件，要么就是這里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無名的人是組成有名或無名的城市的重要組分，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從不知道哪里來，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留下來的人是跟不上那些離開的人的步伐嗎？沒有人知道也不需要有人知道，只需要明白的就是想要融入其中并非由個人的選擇決定，而是由不可控的環境，又或者所謂“機遇”。

報道是整個城市的命脈。小農村的聚集各家各戶信息的傳遞借由各家各戶口口相傳，而城市則是由各個報社的新聞以及電視節目傳遞消息。很多家長根本不知道原來在這個城市中還有那么厲害的學校，升學率高得讓他們望眼欲穿，但嚴苛的入學條件又讓他們望而卻步，除非，“除非你有人脈，我自然有門路，不然你也不會找到我了。”

好像確實是那樣，林克澤是這個學校的老師沒錯，他肯定不可能由本人出面直接開后門，但是有中間人那就另當別論了。劉偉耀人看起來老實本分，表面上威嚴，沒想到暗地里竟然也做這種勾當。“不愧是廠長，腦子轉的就是比別人快，門路也比那些當官的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哪里哪里，我們還是先談正事吧，學習好當然是硬指標，但也得看能不能過他們的標準。”“那是那是，我們一定全力配合你們的工作，不然孩子沒學上那就糟糕了。”“學校哪里不多？以你小孩的成績怕不是隨便挑吧—”“誒，有句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個好學校氛圍最重要，你看這是一點心意—”有拉拉鏈的聲音，“別那么見外啊，包在我身上，啊，好，那肯定要去辦的，嗯，好，要去也肯定去最好的班，那就這樣做。”聲音就此再也聽不到了。

教室內因為老師的缺席也是聲音不斷。“你知道嗎，咱們學校的水都是從山上取的泉水，聽說很有用。”“好像是說這個水對于開發大腦有很大幫助，聽說有人喝了一口突然能脫口成章，成績一下就上去了。”“但也有人喝了水突然就變精神病，說什么有聲音一直在他腦袋里說話”“那是他有精神病吧，你沒看新聞報道嗎，他有精神分裂癥還有被害妄想怎，想要敲詐學校呢，明明是靠關系偷偷混進來的，結果那個引薦精神病人的老師還被開除了。”“開除得好！誰叫他敗壞學校名譽。”“你知道我們學校又有兩個學生死了嗎？”“別的高中一年死好幾個也沒見你說那么起勁，你是不是對學校有偏見，還是說想去校長那疏導疏導一下？”“別別別！我不說了行吧，到時候又要給我灌水喝。”“嘿！山泉水你就喝去吧，美不死你！”

秦欣是少數得知學校的風言風語仍舊不為所動的人，他的生活一直以來都很平和：按部就班地吃飯，睡覺，讀書，玩耍，直到來到這個學校以前，他的成績都是自己就讀學校的頭部，身邊的老師同學都對這種天生的學霸或驚嘆或自愧不如。然而當他毫無意外地升入這個學校，第一次月考的成績發下來時，他才第一次嘗到不是第一的滋味。而更讓他感到震驚的是，在頭部成績的學生們成績都咬地很緊，這種競爭壓力上次他感受到還是在市里比賽高飽和的競賽比拼，也是因為他在那場比賽中成績優異才擁有了進入這所學校的入場券。但很疑惑的是，這么多成績好的學生，卻沒有一個滿分出現。

隨著他繼續深入了解這個學校，令他感到疑惑的事情還遠遠不止這些，老師的教學并沒有外面口口相傳地那樣神乎其神，可和自己在同一個教室學習的同學卻總能輕松地考到優秀的成績。他自己從早到晚都是滿頭大汗地專注學習，上課恨不得把老師說的話掰成兩瓣來細細理解，“明明都是同樣的老師，他們都還沒有報補習班學，怎么就能考那么好？”看到成績單那幾個永遠超不過的名字，他決定問問他們是如何學習的。“你問我有沒有報班？嗯，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吧…看你怎么理解了，都是跟著老師說的怎么來我就怎么做的”他們說的話都是這樣的千篇一律，但是都給他塞了一樣的紙條，甚至字跡看起來都屬于同一個人，上面寫著“放學后去校門南出口旁邊的巷子里”。為了知道究竟如何才能考那么好，再怎么詭異他也得去看看了。

那幾個考得好的人都在那里等他，一見他往這來，他們反倒先走了。“喂！等一下，走那么快干嘛？”

秦欣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他們寫紙條要主動找他來，到頭還要自己追著他們跑，但為了知道背后的密碼，他也顧不得背上塞滿亂七八糟輔導書的書包，直接放下連汗都沒時間擦就追上去，他們去的巷子一旁就是學校的圍墻，來自學校的樹將枝丫探出肆意地生長，將整個巷子遮蔽地陰暗而寂靜，幾乎沒有陽光能撒在巷子的水泥路面上。“他喝了水對嗎？”“是有喝了，學校里沒有其他的水可以喝。”“樹有沒有接觸過？”“應該再和學校報告一下這件事”“我覺得應該和太陽商量一下。”“不用，我們自己就可以解決。”為什么突然在腦袋里能聽到這些聲音？秦欣冷汗直流“這是不是惡作劇？哪里來的怪聲音？”“他能聽到，那就沒問題”“我說就不用管吧，能通過那個比賽的就不會出錯。”秦欣之前的焦慮一下子轉變成了恐懼，渾身就像剛剛洗了澡一樣濕透了“我走了啊，你們就當我之前問的都是假的，我什么都沒說，放學就回去補習了。”“不著急，我們確實要去補習，你不是想要像我們一樣輕松就能有好分數嗎？現在你馬上就知道了。”“我不，我不想知道了！我要走了！”“你是覺得自己來這還能走嗎？”

秦欣突然感覺后腦一痛，隨即就失去了意識。依稀還能聽到聲音“可惜了，雖然成績好但是樹沒有接受。”“問問太陽怎么辦吧。”“他說要一個女的。”“那這個怎么辦？”“不是還有一個之前也沒通過嘛，讓這兩個湊一起看看效果怎樣。”“行，那就這么辦。”

我是怎么了？秦欣發現自己坐在學校門口不遠處的信號燈下，書包像一個體態畸形的胖子，肚子里滿滿地都是書。他揉了揉眼睛看表，瞬間站起“完了完了完了，要遲到了！”他慌忙拉起來書包，它卻不爭氣地斷了肩帶，“我去，這時候給我搞這個。”這時候綠燈放棄了等待，讓紅燈擠去了位置，一輛車停在斑馬線前，從車上下來的是自己的同班同學，“秦欣，上來吧，我剛剛看你這么怪就知道要趕時間。”“那真的太感謝了！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怎么就到了這里，書包也不給力，偏偏這個時候斷了。”“你要學會適時放松，有時候太過于糾結成績反倒會讓成績下滑。”駕駛室的司機也插嘴道：“正所謂握不住的沙干脆揚了它嘛。”“我也想稍微少上些補習班，但確實自從升上高中，我的成績就沒那么——”“我知道我知道，你之前一直都是第一名，來到墨池卻沒有第一，落差大不能接受很正常，我以前也那樣，但后來也就釋懷了，你看我現在不也挺好嗎？”秦欣看向他這位同學的臉，不像是在說笑，他身上的書包也不像他的那般臃腫。“也許是吧。”“你只要聽老師講課，按照學校的安排來就對了，再多上些時候，你再考試哪怕是碰到不會的，只要按照老師的來，答案甚至都能直接進入你的大腦呢！你聽過那個故事沒，就是那個發現苯環的故事。”那個故事秦欣早就聽過，說是一個科學家知道苯的化學成分，但一直不知道它的具體構造，最后日思夜想在夢里找到了答案。“我們學校也是這種培養模式，只要好好按照老師的來，你以后的學習都不會那么累。”是這樣嗎？秦欣在心里完全不敢相信。

當然是那樣，你盡可以試試。

這次，秦欣接受了這個聲音的突然插入。他抱著書包向他同學揮手告別，也許真的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