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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種子

黑暗。粘稠的、帶著鐵銹和灰塵腥味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只有管道深處強勁氣流的呼嘯聲,如同某種龐大生物的呼吸,永不停歇地灌入耳膜,帶來一種令人心悸的空曠感。

陳默蜷縮在狹窄的通風管道里,后背緊緊抵著冰冷粗糙、布滿尖銳金屬毛刺的管壁。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礫,喉嚨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灰塵的苦澀。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不是因為寒冷——雖然那強勁的氣流確實刺骨——而是因為脫力、劇痛,以及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懼和后怕。肩膀傳來鉆心的疼痛,剛才撞開格柵的亡命一撲,很可能造成了骨裂或脫臼。渾身上下沾滿了靜滯容器里那種粘稠冰冷的幽藍凝膠,此刻在干燥的灰塵中凝結,變得又冷又硬,如同覆蓋了一層劣質的石膏殼。

但最讓他毛骨悚然的,是后頸。

那個植入記憶芯片的位置,仿佛嵌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痛感非但沒有隨著脫離靜滯環境而減弱,反而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它不是靜止的疼痛,而是一種搏動,一種……蠕動感。仿佛有什么活物正蟄伏在皮肉之下,緊貼著神經和血管,隨著他每一次心跳而膨脹、收縮,貪婪地汲取著他的生命力和……混亂的意識。

“種子……”這兩個字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混沌的腦海中嘶嘶作響。醫生冰冷低語的回音,晚晚手術臺上那空洞絕望的眼神,還有芯片里“自己”扼殺她時狂暴的快感……無數碎片化的記憶和撕裂的情緒,如同被狂風卷起的碎片,在意識的風暴中瘋狂沖撞。每一次沖撞,都讓后頸那“種子”的搏動更加劇烈一分,仿佛在興奮地汲取著這精神崩潰的養料。

“呃……”他痛苦地捂住后頸,指甲深深摳進冰冷的皮膚,試圖用物理的疼痛來壓制那來自內部的、更加恐怖的灼燒感和侵蝕感。汗水混合著凝膠和灰塵,從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帶來一陣刺痛。

不能停下。絕對不能停下。

“無論死活”的命令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那兩個鐵塔般的制服男人,那些冰冷的警報,還有醫生漠然的眼神,都清晰地烙印在腦海深處。這片廢棄的通風管道絕非安全之所,它只是死亡倒計時中一個短暫的、僥幸的喘息點。

他必須動起來。找到出路!在體內的“種子”徹底蘇醒吞噬他之前!在那些穿著深灰色制服、如同獵犬般的“清潔單元”循著蹤跡追上來之前!

牙齒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更濃的鐵銹味。陳默用還能活動的左手,摸索著冰冷的管壁,支撐著身體,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向前挪動。每一次移動,肩膀的劇痛都讓他眼前發黑,幾乎暈厥。狹窄的管道內部布滿了焊接留下的凸起焊疤和鋒利的金屬邊緣,每一次摩擦、剮蹭,都讓沾滿凝膠的皮膚傳來火辣辣的刺痛,甚至劃開新的傷口。但他不敢停下,只能像一條受傷的蚯蚓,在黑暗和冰冷的金屬夾縫中,蠕動著前進。

氣流的方向似乎就是唯一的指引。他逆著風來的方向,朝著更深、更未知的黑暗深處爬去。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只剩下無盡的爬行、劇痛、喘息,以及后頸那持續搏動、仿佛隨時會破體而出的灼熱異物感。

不知爬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幾十分鐘。就在他感覺意志力快要被疼痛和黑暗磨滅殆盡時,前方似乎出現了一點極其微弱的光線變化。

不是管道盡頭的光,而是……側下方?

陳默停下動作,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除了永不停歇的風聲,似乎還有一種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電流嗡鳴?像是什么老舊的設備在茍延殘喘。

希望的火苗再次微弱地燃起。他忍著劇痛,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朝著那微弱光線和聲音的來源摸索過去。很快,他摸到了一個管壁上的凸起物——一個銹跡斑斑、幾乎與管壁融為一體的金屬格柵。光線和嗡鳴聲就是從格柵后面透出來的。

他湊近格柵,用左眼費力地向內窺視。

格柵后面,似乎是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光線非常黯淡,來自于角落里一盞接觸不良、時明時滅的應急燈。借著那閃爍不定的微光,可以看到這個不足幾平米的小空間里,堆滿了雜物——銹蝕的管道閥門、纏繞成一團的廢棄線纜、破裂的塑料箱、還有幾件沾滿油污、被隨意丟棄的深藍色連體工裝。

這里像是一個被徹底遺忘的、位于龐大設施夾縫中的維修儲藏室。

但吸引陳默目光的,是角落里一個倒扣著的、半開的破舊金屬文件柜。幾份散落的、邊緣卷曲發黃的紙質文件,從柜子縫隙里露了出來。文件柜旁邊,還有一個屏幕碎裂、布滿灰塵的平板電腦,那微弱的電流嗡鳴似乎就是它發出來的。

一個廢棄的儲藏室……或許……有線索?或者……工具?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謹慎。他仔細觀察著格柵的結構。這個格柵比入口那個要小得多,但同樣銹蝕嚴重,固定它的螺絲早已銹死。他用還能活動的左手,摸索著找到一塊邊緣鋒利的金屬碎片(可能是之前剮蹭掉落的),咬緊牙關,忍著肩膀撕裂般的劇痛,將碎片插進格柵與管壁的縫隙,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撬動!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在狹窄的管道里格外刺耳。每一次撬動都牽扯著肩膀的劇痛,讓他冷汗直流。后頸芯片的灼痛感也隨著他劇烈的動作而加劇搏動,仿佛在抗議。

終于,“哐當”一聲悶響!銹蝕的固定點斷裂,整個格柵被他硬生生撬了下來!

一股更加濃重的灰塵和機油味撲面而來。陳默顧不上許多,先將撬下來的格柵輕輕放在一邊,然后忍著劇痛,小心翼翼地探身,從那僅容一人勉強鉆過的洞口,滑進了這個布滿灰塵的廢棄儲藏室。

雙腳接觸到堅實的地面,盡管冰冷,卻帶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喘著氣,短暫地恢復著幾乎耗盡的體力。應急燈在頭頂忽明忽滅,將他的影子在布滿油污的墻壁上拉長又縮短,如同一個扭曲的幽靈。

目光急切地掃視著這個狹小的空間。那幾件深藍色工裝雖然骯臟,但或許能遮掩他這一身顯眼的凝膠污垢。他掙扎著脫下自己那件早已破爛不堪、沾滿粘液的衣物,胡亂套上一件相對合身的工裝。粗糙的布料摩擦著身上的傷口和凝結的凝膠,帶來一陣不適,但至少提供了基本的遮蔽和一點點偽裝。

然后,他踉蹌地走向角落那個倒扣的文件柜和散落的文件。

蹲下身,強忍著肩膀和后頸的劇痛,他用顫抖的手指,拂去文件上厚厚的灰塵。應急燈慘白的光線正好掃過文件抬頭。

幾個冰冷的、印刷體的黑色大字,如同冰錐般刺入眼簾:

>**“蜂巢”計劃-人格迭代工程:第IV階段實驗體觀察日志(殘損)**

“蜂巢”……人格迭代……實驗體……

這幾個詞瞬間與靜滯處置區里那無數排列如蜂巢的容器、與醫生口中“覆蓋和迭代”的冰冷宣告、與自己體內那個搏動的“種子”,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迫不及待地抓起那份文件,借著閃爍的燈光,飛快地掃視著上面殘存的、被污漬和水漬模糊的字跡:

>**…MH-0728:主體人格(原工程師,代號“邏輯者”)在植入“種子”(代號“清算者”)后第47小時,于高強度認知沖突測試中徹底崩潰。“清算者”成功蘇醒接管,清除舊有人格殘余耗時3分12秒,效率提升顯著…**

>

>**…MH-0729:主體人格(原家庭主婦,代號“園丁”)情感錨點異常堅韌,“種子”(代號“園丁II型”)激活后遭遇強烈抵抗,發生不可預測融合…產生新型復合人格,具備高度攻擊性與偽裝性…已按規程進行無害化處理(靜滯處置區-長期觀察格位B-47)…**

>

>**…MH-0730:主體人格(原退役士兵,代號“哨兵”)基礎人格強度過高,植入“種子”(代號“暗影”)后沖突劇烈,導致實驗體在測試前即發生不可控暴力傾向…于收容過程中損毀實驗設備…已啟動緊急清除程序…**

>

>**…MH-0731:目標:陳默(原職業:未知)。植入“種子”代號:“凈化者”。特性:高度適應性,針對不穩定及暴力傾向主體人格具有高效覆蓋能力…關聯記憶錨點(林晚)已植入,作為關鍵人格沖突觸發器…狀態:待激活…**

陳默的目光死死釘在最后一行!

MH-0731!陳默!凈化者!關聯記憶錨點(林晚)!關鍵人格沖突觸發器!

晚晚……她的記憶,她的痛苦,她的死亡……這一切,竟然都只是這個龐大而邪惡實驗的一部分!是為了在他這個“不穩定及暴力傾向主體人格”心中埋下最深刻的沖突和痛苦,作為引爆點,來激活那個代號“凈化者”的種子,完成最終的“覆蓋”!

所謂的愛情,所謂的家暴,所謂的記憶芯片……全都是精心設計的劇本!他和晚晚,都不過是實驗臺上編號的耗材!

“嗬……嗬嗬……”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不成調的嘶啞聲音。巨大的憤怒、荒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冰火兩重天,瞬間席卷了他!握著文件的指關節捏得發白,紙張被揉成一團!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都要狂暴的冰冷洪流,猛地從后頸芯片的位置炸開!瞬間席卷全身!

“啊——!”

陳默發出一聲短促的、壓抑到極致的痛呼!身體猛地弓起,又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眼前瞬間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噬!

這一次,不再是記憶閃回!

白光中,無數冰冷、精準、非人的指令流,如同瀑布般沖刷而下!每一個冰冷的字符都帶著強制執行的意志,試圖直接覆蓋、抹除他混亂的意識和情感!

>**[指令:檢測到主體人格劇烈波動,達到預設崩潰閾值]**

>**[指令:啟動“凈化者”人格初始化程序]**

>**[指令:清除無效情感模塊(悲傷、憤怒、愧疚、愛……)]**

>**[指令:覆蓋不穩定記憶錨點(林晚相關數據鏈)]**

>**[指令:接管運動神經控制權…接管語言中樞…接管…]**

“滾出去!!!”陳默的意識在狂暴的指令流中發出無聲的、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用盡全部意志力,死死守住那最后一點屬于“陳默”的核心碎片!晚晚空洞的眼睛、醫生冰冷的低語、靜滯處置區的幽藍凝膠……這些剛剛獲得的、血淋淋的真相,成了他抵抗這冰冷覆蓋的唯一武器!他不能失去這些!失去了,他就真的徹底消失了!

精神層面的拉鋸戰慘烈無比。那冰冷的指令流如同攻城錘,一次次撞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壁壘。每一次撞擊,都讓他頭痛欲裂,眼前發黑,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后頸的灼痛感達到了頂峰,皮膚下甚至能感覺到那芯片在發燙、在搏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開皮肉鉆出來!

“呃……呃啊……”他痛苦地蜷縮在地,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汗水如同溪流般淌下,瞬間浸透了剛換上的工裝。抵抗帶來的劇痛幾乎讓他昏厥。

就在意識壁壘即將被徹底沖垮的千鈞一發之際——

他的左手,那只因為肩膀劇痛而一直垂在身側的手,突然……動了一下。

不是他控制的動。

那動作極其細微,先是食指極其輕微地向上勾了勾,緊接著,整只手掌以一種極其詭異、如同提線木偶般的姿態,緩緩地、僵硬地抬了起來!

陳默猛地低頭,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左手!它脫離了他的意志控制!如同一個被外來程序入侵的機械臂!

左手抬起,懸停在半空。五指張開,然后……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非人的精準和控制力,朝著他自己的脖頸……扼了過來!

冰冷的、帶著薄繭的手指,帶著死亡的觸感,一點點接近他脆弱的喉管!

“不……停下……!”陳默目眥欲裂!他拼命想要奪回左手的控制權,右臂因為肩膀劇痛而無法用力,只能用意志瘋狂地對抗著體內那股冰冷的、試圖操控他殺死自己的意志!

指令流在腦海中更加狂暴:

>**[指令:檢測到強烈抵抗…啟動物理抑制協議…強制接管局部運動神經…]**

>**[指令:清除障礙…清除…]**

左手扼向脖頸的速度驟然加快!指尖已經觸碰到了冰冷的皮膚!窒息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

“呃——!”陳默發出絕望的嘶吼!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扭脖子,同時僅存的意志如同燃燒的流星,狠狠撞向那冰冷的指令核心!

“砰!”左手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他自己的鎖骨上,距離扼住喉嚨只差毫厘!

短暫的僵持!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瞬間,陳默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地上那個屏幕碎裂、布滿灰塵的平板電腦。剛才散落的文件就壓在它上面。借著應急燈閃爍的光,他看到平板的裂痕深處,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的、不同于應急燈慘白的光點在極其微弱地閃爍。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意識!

他猛地伸出還能勉強控制的右手,不顧肩膀撕裂般的劇痛,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抓向那個破舊的平板電腦!指尖觸碰到冰冷粗糙的外殼和碎裂的玻璃!

就在他手指觸碰到平板的剎那——

嗡!!!

一股異常強烈的電磁脈沖,毫無預兆地、從平板內部猛地爆發出來!

“滋啦——!!!”

刺耳的電流噪音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空間!應急燈“啪”地一聲徹底熄滅!整個儲藏室陷入絕對的黑暗!

與此同時,陳默感覺一股強烈的、如同被高壓電線擊中的麻痹感,瞬間從右手蔓延至全身!后頸芯片的位置更是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劇痛和灼燒感!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被強行干擾、甚至……燒毀了!

腦海中那狂暴沖刷的指令流,如同被掐斷了電源的屏幕,瞬間中斷!陷入一片混亂的、滋滋作響的雪花噪點!那只扼向自己脖頸的左手,也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啪嗒”一聲軟軟地垂落下來!

黑暗降臨。

死寂。

只有陳默自己如同破風箱般的、劇烈到要炸裂的喘息聲,在狹小的、充滿灰塵和機油味的空間里回蕩。

他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渾身被冷汗浸透,身體因為過度的抵抗和那強烈的電磁沖擊而不受控制地抽搐著。后頸的灼痛感并未消失,但那種被異物瘋狂搏動、試圖接管的感覺……似乎……暫時減弱了?那冰冷的指令流也消失了。

平板電腦……那異常的電磁脈沖……干擾了芯片?干擾了那個正在蘇醒的“凈化者”?

黑暗中,陳默摸索著,將那個救了他一命的破舊平板死死抓在手里。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

這意外的喘息,是轉機?還是……只是暴風雨來臨前,更短暫、更致命的寧靜?體內的“種子”只是被暫時干擾,還是遭到了重創?那些追獵者,此刻又到了哪里?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緊握著那唯一的、未知的“武器”,在絕對的黑暗和死寂中,如同驚弓之鳥,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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