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站在旅館窗前，望著被月光洗得發白的黑木鎮街道。

掌心的烙印隱隱發燙，倒計時已經歸零。他低頭看了看那張皺巴巴的紙條——「午夜，教堂后門。別讓它們聞到你的恐懼。」

窗外，夜風卷著沙塵掠過空蕩的街道。遠處教堂的尖頂在月光下投下細長的陰影，像一根指向深淵的手指。

他深吸一口氣，將瑪莎給的藍色藥水倒進掌心，看著灰白色的纖維在液體中蜷縮、變黑，最終化為幾縷黑煙消散。藥水的刺鼻氣味讓他皺了皺眉，但至少，那種被什么東西在皮膚下蠕動的感覺暫時消退了。

……

午夜，教堂后門。

林夏貼著墻根移動，靴子踩在潮濕的草地上，幾乎沒有聲音。教堂的后門半掩著，門縫里滲出一點微弱的光，像是蠟燭，又像是某種冷光生物。

他推開門，腐朽的鉸鏈發出輕微的呻吟。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混雜著霉味、蠟油和某種甜腥的氣息，像是陳年的圣酒里泡著腐爛的水果。月光從高處的彩窗碎片間漏進來，在石板地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你來了。”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低沉、沙啞，卻又帶著某種不自然的回響，像是有人躲在銅管里說話。

林夏沒有回答，目光掃過黑暗的角落。他的左手按在烙印上，只有一點溫熱的感覺，甚至沒有白天見過的小女孩燙。

“你不跪拜嗎？”那聲音又問，這次帶著一絲戲謔，“凡人見到神明，理應敬畏。”

林夏瞇起眼睛。聲音是從懺悔室的方向傳來的，但那里空無一人。銅制的傳聲管上纏著幾縷灰白色的纖維，正隨著聲波微微震顫。

“神明？”林夏冷笑，“神明需要躲在銅管后面說話？”

沉默。

幾秒后，祭壇上的蠟燭突然自燃，火苗竄起又迅速熄滅。

他向前走了幾步，靴子碾過散落在地上的干枯花瓣——是白玫瑰，但已經發黑，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干了生命力。

“證明你是神。”林夏說，聲音很輕，但在空蕩的教堂里格外清晰。

又是一陣沉默。

然后，管風琴自行奏響，音符扭曲變形，像是有人在琴鍵上胡亂拍打。林夏皺眉——這不是圣歌，而是某種童謠，調子和白天那個小女孩哼的一模一樣。

林夏的指尖輕輕擦過管風琴的琴鍵邊緣，觸到一層薄薄的黏液。他收回手，借著月光看到指腹上沾著幾絲灰白的纖維，正詭異地扭動著。

“你的把戲很無聊。”林夏在長椅上坐下，故意讓木椅發出刺耳的吱呀聲，“真正的神明不需要靠這種小把戲證明自己。”

教堂深處傳來一聲輕響，像是金屬碰撞的聲音。林夏的視線轉向懺悔室后方——那里的陰影比其他地方更濃重，仿佛能吸收光線。

“你以為自己在和誰說話？”那個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帶著幾分惱羞成怒的顫抖。

“一個躲在暗處的可憐蟲。”林夏站起身，緩步走向懺悔室。

他的靴子踩在石板上，發出清晰的回響。每一步都讓烙印的溫度微妙地變化，像是某種生物雷達在探測周圍的異常。當他距離懺悔室還有三步時，烙印突然變得冰涼——這反常的反應讓他停下了腳步。

“你感覺到了，對嗎？“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帶著某種病態的愉悅，“這里不止我們兩個。“

林夏的余光捕捉到祭壇下方的動靜。幾縷灰白的纖維正從地板縫隙中滲出，像活物般蜿蜒爬行。它們經過的地方，干枯的玫瑰花瓣迅速發黑碳化。

“我不需要你告訴我這些。”林夏突然轉身，大步走向教堂出口，“既然你不肯現身，那這場對話到此為止。”

“等等！”

林夏的手剛觸到教堂大門的銅把手，身后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你不想知道老湯姆在谷倉里藏了什么嗎？”

空氣中飄來一絲腐草的氣息。林夏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想說就說，別玩這套。”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呵...”聲音突然貼近，仿佛有人就貼著他的后頸呼吸，“那個小女孩...她昨天去了牧場...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嗎？”

“你究竟想要什么？“林夏問道。

銅管里傳來一陣窸窣聲，像是有人在調整話筒位置。“合作...暫時的...”聲音忽然變得真實了許多，甚至能聽出是個年輕男性。

地板下方突然傳來抓撓聲。林夏看到一只蒼白的手從地板縫隙中伸出，又迅速縮回。

“三天后的滿月...”聲音突然變得斷斷續續，夾雜著咳嗽，“谷倉地窖...帶上銀...”

話音未落，教堂所有的彩繪玻璃同時震顫，發出高頻的嗡鳴。林夏感到一陣眩暈，等他回過神來，銅管已經停止滴液，那只手也消失不見。只有地板上突然冒出的幾個字母還在微微發亮：

NOD

林夏盯著那個詞看了幾秒，突然聽到遠處傳來羊叫聲——不是來自牧場方向，而是小鎮的街道。他推開教堂大門，看到月光下，十幾個鎮民正夢游般向教堂走來。他們步伐整齊，每個人的右手都捂著左胸，像是心臟位置有什么東西在跳動。

最前面的是那個瞳孔異常的小女孩。她的嘴角咧到耳根，正在哼唱那首扭曲的童謠。

林夏站在教堂門口，夜風卷著沙塵掠過他的衣角。鎮民們夢游般的隊伍越來越近，最前方的小女孩嘴角咧開，童謠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該死。”林夏低聲咒罵，迅速掃視四周。教堂左側有一條狹窄的過道，通向墓園。他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靴子踩在濕滑的青苔上險些摔倒。

墓園的空氣更加陰冷，月光被高聳的墓碑切割成碎片。林夏躲在一塊倒塌的十字架后，看著鎮民們緩緩經過教堂門口。他們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不自然的灰白色，呈現出羊一樣的瞳孔，像是蒙了一層蛛網。

小女孩突然停下腳步，腦袋以詭異的角度轉向墓園方向。林夏屏住呼吸，感覺烙印突然變得滾燙。她的鼻子抽動著，像是在嗅探空氣中的氣味。

“找到...你了...”她的聲音不再是童聲，而是混合著羊叫的嘶啞低語。

林夏的右手摸進口袋，握住了瑪莎給的藍色藥水。就在這時，墓園深處傳來一聲貓頭鷹的啼叫。小女孩的頭猛地轉向聲源處，嘴角的裂痕又擴大了幾分。

“不...在那里...”她喃喃自語，帶著隊伍繼續向前走去。

等腳步聲完全消失，林夏才長出一口氣。他看向墓園深處，發現最古老的那片墓碑區籠罩著一層薄霧。霧氣中，一個佝僂的身影正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