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你會在七十二家隱瞞身份居住嗎？至少一百年前，你應該去過飲冰棺張家吧？”

江且微正思考著，那邊連宿又出聲了。

連宿早就隱隱約約感覺江且微沒說真話，沒想到讓他在這里露出馬腳了。

這就又是要吵架的節奏了。

王新樂為了避免兩人吵起來不知天地為何物，綿綿無絕期了趕忙打斷：“能放我出來了嗎？還是你們還有別的問題？”

兩人大抵還是知道孰輕孰重的，于是偃旗息鼓、握手為和：“可以。”然后兩人齊刷刷看向姜因。

姜因只好再次任勞任怨給兩人當仆人。

幾人雖然心思各不相同，此刻目的卻都是讓許棠安生地走，倒也莫名其妙一拍即合了。

“你說的計劃是什么？”連宿邊走邊問道。

“我一開始想的辦法是讓許棠希望回來的人回來，來滿足她的心愿。”王新樂說，即是知道許棠早已不應該存在于世，王新樂仍然不想用“夙愿”一詞。

“所以我剛來的時候就選擇了一個極端的辦法，就是找鎮上的老年人直播，如果他們還有一點良心的話，肯定不愿意看到家里的老人這么辛苦，但是我錯估了平臺的推流機制，也高估了鎮上老人的體力，常常是沒播多久，大家就身體不適，不愿意再配合，直播時間短也就沒有人看，想要推送到他們那邊，也是純靠運氣。”

“很快我知道這個辦法行不通，而且，的確有人年限將至，死去了幾位年紀大一點的，我很懊悔，許棠就來安慰我，和我說：‘如果實在愧疚的話，我可以把我的特殊能力轉移一部分給你，你制作一些木傀儡出來直播吧。’但是能力轉移過來后好像有點水土不服，我不能用木頭捏傀儡，只能用果實，維持時間很短，但我一般也就是直播的時候用一用，平時讓他們走回家里，然后我再重新捏一個就行。因為有了不會累的傀儡，我直播的時間就長了，但是我們的蜜柑對比別家沒有競爭力，可能別人的果子也和我們一樣的水平，但是別人喊喊口號、吹吹牛，卻就能比我們好起來了。”

“接著我就想了第二個主意，我開始售賣氣運濃度高的果子，大多數人是有吸收這點氣運的能力的，但是這些氣運沒有逸散之前，在食用者的身體內還是會讓食用者運氣變好。我一度要打出自己的品牌了，但是許棠發現這事了，她不讓我這么干，所以很快好運果的熱度就下去了。”

“在一開始，我一直執著于讓離開的人回來，但是后來我意識到我的思路不對，我忽略了一點，他們這些去城市的人，可能也并沒有獲得所謂的‘成功’。”

沒有拔山力，羞作渡江人。

面對城市的繁華，或許有人去爭過、去搶過，去努力燃盡自己拼搏過，只是激流湍急，他們也無能為力，假如一事無成的回來了，家里的老人問起：孩啊，你可曾有什么成就。

他卻無可回答。

難怪沒人回來，難怪不敢回來。

原來是悲哀。

不得不說，這種話題的確讓人沉默，連宿原本還嘰嘰喳喳的要催著王新樂說出計劃是什么，此刻也不說話了，只有江且微，兩千年早已看了不少這種事情，就算有所感觸，也會優先考慮正事了：“還有呢？”

“這些辦法都是之前的嘗試，那你現在的辦法是什么？”

王新樂面上一怔。

隨即他苦笑一聲：“其實我也沒轍了，這個辦法也是死馬當活馬醫。”

他話音剛落，周邊未成形的傀儡又圍了上來，然而江且微早有防備，他剛打算釋放靈族氣運壓制，就看見連宿已經擋在他身前，他愣了一秒，連宿已經扯出他手里的千機書。

“鑒辨幻真、識山認水”。

分明都是輔助的能力，然而連宿手中法決掐出白光晃眼，竟然千機書下白線鏈接，剎那間，蜜柑傀儡身體中的用以維持行動的氣運都被白線尋覓、追回，在白線的牽引下剝離，然后千機書內本源氣運威壓強逼，將氣運逼入腳底龍脈之中，整個過程發生的時間極短，緊接著連宿做完這一切，姜因忙畫出困陣，又把王新樂困入其中。

“掙扎是徒勞的，我以為剛剛你就應該知道了。”連宿緩了口氣，冷冷開口。

王新樂這次倒是真的緘口不言了。

連宿也懶得繼續問話，反正她們并不著急立刻送走許棠，許棠也沒有壞心，不會擾亂什么，此時王新樂才是最應該著急的，他的第三個方法肯定對時間有要求，不然也就不會在他們來到清水鎮這種容易被發現的時間節點了。

只是王新樂動手的這個位置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沒什么好坐下歇腳的地方，連宿和姜因是無所謂，兩人大喇喇找個平整的地面就坐下了，然后連宿好整以暇看向江且微，江且微竟然沒耍什么祖師爺脾氣，也往連宿身邊走，準備坐下。

連宿于是屁股挪了挪，給江且微留了一個位置。

江且微穿的倒是并不古風，上面白T，下面穿的褲子卻不松緊，坐下的時候有點勒，他提溜一下大腿上面的褲子，在連宿身側坐下。

連宿順手掏出手機，本想刷視頻耗時間，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種想拍照的沖動，打開相機后先對著在陣中動彈不得的王新樂“咔嚓”了幾張，接著又把鏡頭翻轉，對著自己來幾張自拍，然后她目光偷偷瞄了江且微一眼。

他好像并不愛玩手機，看著遠方發呆，連宿就把手機偏轉了一點，又手指在上面亂戳一通，拍了一張江且微坐在地上的“接地氣”的照片。

她還沒點開那張照片呢，就看著小圖就覺得好笑，就把手機舉著送到江且微面前：“霸道總裁坐泥地，怎么不算高嶺之花在泥塵，太有拉扯感了祖師爺。”

連宿當然不會打算偷拍，就把拍好的照片給江且微看，江且微接過手機，細細看了好一會，默默地記下了連宿的電話號碼。

然后他拿著手機問連宿：“王新樂腰上有東西。”

連宿也就忘記要給江且微看他自己的照片這回事：“什么？我看看。”

連宿接過手機，然后想起來王新樂這么大個人就在眼前還用手機看什么，她一度覺得自己是被江且微給帶傻了。

她走到王新樂的陣法之前，王新樂腰間果然別了一個別針，別針上一一顆玉色的石頭，不算大，不過小指指甲蓋那么點，連宿看著顏色很像郁結點中心樹中玉棺。

“許棠把飲冰棺的碎片給你了？”連宿問王新樂。

王新樂等他們問話也等了好久了，答話起來有點迫不及待的感覺似的：“阿棠只說了這個能保證我身上多余的、維持特殊能力的氣運不會逸散。你們先聽我說完，我把我第三個辦法也告訴你們！”

連宿點頭，姜因把法陣松動一點，讓王新樂不需要問話也可以說話：“我打算毀掉那口棺材。”

他說，臉上竟是很平靜的表情，沒有即將讓許棠進入“死亡”的悲傷，也沒有不顧一切只是想破壞一切起源的癲狂。

連宿知道，他這表情就意味著，他已經考慮清楚了。

只是……

“為什么呢？”連宿問出口。

“現在不是問為什么的時候吧！我必須得在成熟季之前毀掉那口棺，不然成熟季到來，蜜柑全部成熟，氣運流漩渦擴大，之后再想毀掉，憑我是做不到的。”王新樂繼續解釋，“成熟季不是緩慢到來的，現在那棵樹上的氣運只能維持部分果實的成熟，成熟季意味著氣運化加重，果實會在一瞬間全部成熟的。”

“說了這么多，所以你要去哪？”江且微問，手上開始捏訣，隨著手中筆順落下，他劃過的地方開始出現紫金色的痕跡。

“去她之前支教的時候住的地方，先得找到她。”王新樂看見江且微的動作也絲毫不含糊。

隨著王新樂話音落下，法決也成形，江且微灌注進一點靈族的氣運，然后打上“日行千里、縮地成寸”八個字。

正是百尋尺岳家的神器咒文。

連宿默默記下，心道看來祖師爺這層身份沒騙，千機書在他手中也不是偶然，恐怕他對于年意刻在神器上的咒文不僅僅是“知道”，他是能模仿出這些咒文的。

幾人只覺一陣撕扯感，大腦沒跟上身體的急速，對于地點的轉變沒反應過來，從而導致的頭疼。

連宿一只手捂著太陽穴一邊腹誹：不如百尋尺！

她惡狠狠瞪向江且微，卻看見江且微嘴唇發白，看起來比她嚴重多了，她趕忙去扶，怕他摔了——老胳膊老腿的，這個年紀都摔不得！

幾乎她觸碰的一瞬間，江且微就把身體的重量都壓了過來，好在連宿力氣不小，一摒氣就接住了。

好一會兒，江且微才緩過來：“……你接下來還就用這千機書，”他把千機書放在連宿手上，“我動用了靈族殘留的氣運，現在不太方便催動千機書。”

連宿接過，然后江且微慢慢直起身，他仍墨守成規，守著不知幾千年前的禮義廉恥，起來時幾乎沒有借連宿的力。

連宿收好千機書：“那你先休息著，我們進去找許棠。”

她沒留戀的轉身，江且微也就沒有拒絕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