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兄對民生了如指掌,本王佩服,不知蕭兄對如今楚州的勢力格局,又有何見地?”
趙煜對蕭天平愈發(fā)欣賞,不過還想再看看他的格局,話鋒一轉,指尖落在輿圖上標注的四大家以及許多稍弱勢力的標記上。
蕭天平對于趙煜的一番考究自然心知肚明,不過在恒宏書院李公對他一番教導讓他隱隱有了一番入世之心,雖然還沒有決定是否要依靠王府這個平臺進入朝廷,但在楚州,無論做什么事最后都必然會涉及到王府,能與其交好自然是最好的。
所以他也不介意展示出自己的才華,略微思考片刻,神色帶著幾分自信拿起另一支筆,在五處標記間畫了幾道交錯的弧線:
“小王爺請恕不才之言,楚州之中,雖然明面上依舊是朝廷當家,但暗中實權已被各方瓜分,王府掌軍政,李家為文宗,張家守漕運,王家在商會,楊家控糧行,五方看似各占一方,實則根系糾纏。”
他指著“李家”與“王府”之間的弧線:
“李家文會離不開朝廷的支持,朝廷需要李家籠絡江南文人;張家的鹽要經王府轄地的碼頭運出,王府的軍糧常向楊家采買。就像這蛛網(wǎng),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誰也不愿先撕破臉。”
“可近些日子沖突確實多了。”
趙煜思考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一些暗中爭斗,“王家前幾日想進一步控股楚州商會,被朝廷按律駁回;楊家上月囤積糧米,王府親自出面壓價才沒鬧出亂子。”
“這正是詭異之處。”
蕭天平的筆尖重重頓在蛛網(wǎng)中心,說道:
“這些沖突都像有人刻意挑唆。王家本就是楚州商會大當家,王府也只是后來者,何必要更進一步吃獨食引來眾怒?
楊家囤積糧米,明知王府會出面,卻還是如此做了,這些舉動,可不是平常的沖突摩擦,可以輕易退讓,各個涉及到了要害部位,逼的王府必須和四大家對沖,不能有絲毫妥協(xié)。”
趙煜指尖微凝,當局者迷,原本他認為這是在葛道長離開后,楚州王府暫時沒有了可以鎮(zhèn)壓一切力量后的一些正常試探,在他按部就班應付過去后四大家也沒有一直糾纏的意思,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但現(xiàn)在聽到蕭天平的分析,這時候他也意識到了其中關鍵,哪有一試探就直戳心窩子的試探,眉頭微皺問道:
“蕭兄覺得,這是有人在暗中挑唆?”
“不好說。”蕭天平搖了搖頭,“或許也有可能是四大家有了更進一步的心思,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樣造成的結果不再是某一家的事情,而是影響到了整個楚州的平衡。而打破平衡最省力的法子,是讓‘核心’出問題。”
他抬眼看向趙煜,目光坦誠卻帶著銳度,大膽猜測道:
“小王爺是楚揚王府嫡子,這段時間來更是掌管了王府大權。您的身份,就像蛛網(wǎng)中心的那根主絲,若您在文會上出事,王府定不會善罷甘休,李家也絕脫不了關系,由此牽連到四大家,整個楚州乃至江南的局勢也會大亂,徹底打破平衡!”
趙煜端茶的手頓在半空。
他一直覺得自己只要按部就班維護好王府勢力即可,有王府勢力庇佑也不用擔心什么生命安危,卻沒想過自己早已成了別人眼里的“破局點”。
“這次文會,對于本王來說并非定要參加不可。”
趙煜眉頭微皺地說道,他并沒有一定要參加文會意思,也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人,如果沒什么危險的話他參加也就參加了,但涉及到生命安危或者大局變化,他也不介意在王府里好好待一段時間,以他的地位也不用擔心別人說什么。
“單純的避讓沒有意義,只會讓暗中之人更加猖狂。”蕭天平直言:
“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文會,而在于一直在暗中搗亂之人,即使小王爺此次不參加文會,日后總要出來參與各種祭典的,哪怕一直小心周全,暗中之人一直挑撥之下也總有徹底激發(fā)矛盾的那一天,這是避不開的,時間拖得越久,對于王府大局來說反而越不好。”
趙煜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進退都難,這正是挑唆者想要的局面。他慢慢梳理這段時間的亂局,漸漸有了明悟,坐直身子看著蕭不平問道:
“蕭兄可知葛道長?”
“那位道行高深,被稱為‘仙翁行道’的葛道長?”蕭天平點頭,“聽說幾個月前離了楚州,去了京城。”
葛道長在江南一帶傳道數(shù)十年,名聲極大,是當世有名的駐世道人之一,也是王府最有力的支持者。
“他是我父王的好友。”趙煜聲音壓得極低,“不久前京城似有變故,我父王便請葛道長進京以鎮(zhèn)宵小。”
葛道長支持王府的事情不是什么隱秘,離開進京的消息也已經傳開,所以他倒不介意告訴蕭不平,讓其有更準確的判斷,蕭天平瞳孔微縮:
“小王爺是說……楚州的亂,和京城之爭有關?”
京城之事對蕭不平這種時刻關注著天下大勢的人來說不是什么秘密,這幾年隨著各方爭斗日益激烈,更是基本已經公開化。
“可能性極大。”
趙煜指尖在輿圖上劃過楚州到京城的路線,“楚州是江南財賦重地,若這里亂了,江南的稅銀便難按時運抵京城,我父王的勢力會被掣肘,后方不穩(wěn),對于任何勢力來說都是大忌。
自葛道長入京后楚州便亂局不斷,除了京城之爭,我想不出還會有其他勢力在這個時候花費這么大功夫擾亂楚州局勢。”
一邊說著,趙煜的思路也漸漸清晰,他忽然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
“果然,天下豈有光享富貴,不擔風險的美事,看來此番躲是躲不過的,若想再過段安穩(wěn)生活,不如率先出手剪除威脅。”
趙煜喃喃自語,心中有了計劃,蕭天平看著他眼中的銳光,知道自己已經牽扯到此事中來,也不可能避開,沉吟片刻后拱手道:
“小王爺若有決斷,在下愿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