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不解地問道，心中卻已將警惕提到了最高。

“隨我來。”趙恒站在深淵邊緣，聲音平靜地開口。

林默走到深淵旁邊，向下望去。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混合著暴戾的煞氣，從那深不見底的淵口，蒸騰而上，幾乎讓人窒息。

“這，就是我的道，我的長生之路。”趙恒看著深淵，語氣中帶著近乎癡迷的贊嘆，仿佛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在深淵的下方，約莫數十丈深處，有一層由九個巨大符文構成的封印，正散發著堅韌不拔的靈光。將更下方的地煞陰脈，以及那真正的恐怖，都死死地鎮壓在下面。

林默凝神細看，才驚駭地發現，一根只有手臂粗細的血色根須，從那金色封印的一處破損縫隙中，艱難地向上生長出來。它懸浮在血水之中，如同活物般緩緩搏動，瘋狂地吸收著周圍的精血能量。

那規律的心跳聲，并非來自魔藤的本體，而僅僅是血煞魔藤的一條根須！

“這，就是那個穆四海，臨死前留下的‘九宮鎮魔符陣’。”趙恒的語氣中，聽不出喜怒。“他確實是個天才，我必須承認。以他油盡燈枯的狀態，竟還能布下如此精妙的陣法，將血煞魔藤的主體徹底封印。”

“他守著宗門的規矩，守著他心中的正道，寧愿身死道消，也要做個可歌可泣的英雄。你說，這是不是一種愚蠢？”

趙恒的目光變得悠遠，再次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三十年前，我也守護過宗門的大義。但是我得到了什么？幾句不痛不癢的褒獎，和一句‘此子可惜’的嘆息。然后，我就被遺忘，等著壽元耗盡，化為一捧黃土。”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卻讓林默感受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和不甘。

“前輩既然已經撕開了一道縫隙，想必也能將整個陣法徹底磨滅，為何……”林默試探著問道。

趙恒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我的壽元，只剩下不到三年。而如果要收集更多精血慢慢磨開整個封印，至少需要十年。更何況，宗門已經發現此地異常，我沒有那么多時間了。”

他轉回頭，繼續說道：“這一年來，我獻祭了所有的礦奴，他們的生命本就卑賤如塵土，能成為我大道的一部分，是他們的榮幸。我又設計滅殺了幾位同門，用他們苦修多年的精純氣血，去沖擊這可笑的‘正道枷鎖’。”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最終，也僅僅是在這陣法上，撕開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縫隙而已。讓這東西，伸出了一根微不足道的觸手。”

趙恒伸出手，指向陣法的一角。林默凝神看去，果然發現那里的靈光比其他地方要黯淡一些，并且在不斷地閃爍。

“這道縫隙，讓我能勉強汲取到這根觸手上的一絲本源之力，與它達成初步的共生，從而突破到了半步筑基。”趙恒緩緩說道，“但是，還不夠，遠遠不夠。只要這個陣法還在，我就無法接觸到魔藤的主體，無法與之完美融合！我的道，就永遠是不完整的！”

他猛地回頭，那雙燃燒著紅芒的眼睛，瞬間鎖定了林默。

“而你的到來，似乎出現了一個變數。”

“我一直在暗中觀察。”趙恒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魔力，“當你在石室外，指揮那三人，輕而易舉地破開了穆四海留下的陣法時，我就知道，你或許可以助我修行。”

趙恒的臉上，重新露出了那種溫和卻又讓人覺得不寒而栗的微笑。

“現在，我的要求很簡單。”他向林默提出了一個赤裸裸的交易。

“幫我，將這道縫隙擴大！越大越好！最好，是能將整個陣法，徹底破解掉！”

他站在那里，距離林默不過三丈，一股無形的威壓，讓林默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一個有用之人。”他直接拋出了最現實的利益，“這血池中還蘊含著那十四名修士的畢生精元。事成之后，我會分你三成！這股能量，足以讓你的修為，在短時間內，毫無瓶頸地連破兩階，直達練氣十層！”

“不僅如此，”他加重了籌碼，“那枚磐甲獸的妖丹，對我融合之后已無大用，也可以給你。一枚二階后期的變異妖丹，其價值，我想不用我多說了吧？”

連破兩階，二階后期的變異妖丹！這任何一樣，都是足以讓任何練氣期修士為之瘋狂的巨大誘惑。

林默依舊沉默不語。他在思考，在拖延，也在尋找對方話語里的破綻。

似乎是看林默還在的猶豫，趙恒不緊不慢地一揮手。

一面水鏡，在他身旁憑空出現。

鏡中，正是端木飛、云袖和石勇三人的景象。他們此刻正被困在一片由無數血藤構成的迷宮之中，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你的那三個隊友，現在還在我布置的迷宮里打轉。”趙恒的語氣相當隨意，“只要我一個念頭，這些藤蔓，就能將他們徹底吸干，成為我這血池里新的養料，為了我的大道，獻上最后一份力量。他們的死，也算死得其所。”

他撤去水鏡，微笑著看著林默說道，“我給你時間考慮。你可以選擇，是與他們一起，作為舊時代的塵埃被我碾碎。還是選擇，踩著他們的尸骨，與我一同去迎接一個嶄新的未來。”

這平靜的話語，帶來的威脅，遠比任何聲嘶力竭的咆哮，都要沉重。

林默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兩難的絕境。

不破陣，自己和隊友，立刻就會死。

破了陣，等趙恒成功融合魔藤，實力大增之后，自己和隊友，恐怕還是難逃一死。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死局。

但他別無選擇。只有先活下去，才有機會，從這死局之中，找到那一線生機。

許久，溶洞中只有深淵下血水“咕嚕”冒泡的聲音和魔藤根須“撲通”的心跳聲。

林默終于抬起頭，迎向趙恒那深不見底的目光。

“晚輩可以一試。”他艱難地開口，選擇了妥協。

“哦？”趙恒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但晚輩有幾個疑問，還望前輩解惑。否則，心中不安，恐怕會影響破陣。”林默的姿態放得很低。

“問。”趙恒似乎心情不錯。

“晚輩不解，以前輩的實力，加上血祭大陣之力，為何只能撕開一道縫隙，而不能將整個陣法一同削弱？穆四海布下的九宮鎮魔符陣有何精妙之處？”林默問出了一個請教陣法特性的問題。

趙恒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絲贊許：“這陣法，既是一個整體，也不是一個整體。它是由九個獨立的鎮魔符眼構成，但是彼此間互為犄角，能量獨立又相連。我用血祭之法，只能集中力量攻擊其中最薄弱的一點。想要同時撼動九個符眼，以我現在的力量，還做不到。”

原來如此，林默心中了然。

“那……晚輩若是嘗試破解，會不會引起其他八個符眼的連鎖反應？或者說，觸動什么前輩留下的后手？”林默繼續問道。

“這就是需要你去解決的問題了，不是嗎？”趙恒淡淡一笑，“如果你連這點都做不到，那你對我而言，也就失去了價值。一個沒有價值的人，下場通常不會太好。”

赤裸裸的威脅，讓林默的心再次一沉。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了，否則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我明白了。那么，我有一個條件。”

“說。”

“穆四海前輩的陣法，根基是符箓。我不懂陣法，但對符道，略知一二。”林默緩緩說道，“想要破解此等精妙的符陣，我需要絕對的專注，不能受到任何干擾。而且，我若要破陣，必然會引起陣法的反噬，以我的修為，恐怕難以抵擋。”

他看著趙恒，平靜地提出了自己的條件：“我需要前輩，在我破解此陣時，為我護法，隔絕反噬之力。否則，我心神不寧，推演之中若是出了半分差錯，引動了什么不可預知的后果，恐怕……”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明顯。

趙恒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的小家伙！你是在威脅我嗎？”他的笑聲中，充滿了玩味。

林默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沒有絲毫的退縮。

笑聲漸止。

趙恒重新審視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眼中的欣賞之色更濃了。

“好，我答應你。”他干脆地點了點頭。

“只要你能為我破陣，在你推演之時，我保你無虞。”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森然：“但是，如果我發現你有任何不該有的小動作……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晚輩明白。”林默艱難地開口，仿佛已經徹底屈服，“晚輩需要下去，近距離觀察那個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