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流轉中的生活與情感
她拖著疲憊的身軀邁進屋內,心中滿是感慨,默默思忖著:這天下的事,為何就不能有一絲改變呢?然而,仔細想想,其實一切早已悄然變化。回首往昔,她與自己的少女時代仿佛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曾經那個能在溫湯河堤上輕捷自如奔跑的靈動少女,如今已變成一個連走進河洼地后院都步履沉重的女人。她不禁自問,眼前這個被生活磨去棱角的自己,還是當年那個懷揣夢想的她嗎?這個問題,她實在難以給出答案。
“這一切跟我有什么關系呢?”她喃喃自語,聲音里透著無盡的無奈。“就連我即將要迎來的這個孩子,又與我何干?在這紛繁復雜的生活里,我仿佛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存在。”生活就像一只無形的大手,肆意地擺布著她的人生,填滿了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可這一切卻又顯得那么虛幻,仿佛生活本身可有可無。
“我一直在等,”葉小紅輕聲對自己說,“可我所期待的,終究不會到來。”她強打精神,開始收拾廚房。她動作熟練地點燈、加火,把第二天要洗的衣服找出來泡在水里。然后,她坐在昏暗的燈光下,拿起針線,開始做活。銀針在布料間來回穿梭,她做得井井有條,仿佛只有沉浸在這機械的動作中,才能暫時忘卻生活的煩惱。時間在一針一線中悄然流逝,幾個小時過去了,她偶爾會嘆口氣,活動一下酸痛的身體,或者去解個手。但她的腦海里始終盤旋著一個念頭:為了孩子們,她必須想盡辦法利用好現有的一切條件。
夜里十一點半,丈夫陳老莫回來了。他的臉紅紅的,泛著亮光,一進門就點頭示意,臉上滿是揚揚自得的神情。“喲,老婆,在等我呢吧?我今天給老程打工去了,你猜他給了我多少錢?整整50塊呢,這可不少啊!”他興奮地說道。“哼,他怕是想著,剩下的錢都讓你喝酒給花光了吧。”葉小紅直言不諱地說。“我沒有,真的沒多喝,就喝了一點兒。”陳老莫的聲音軟了下來,但很快又提高了音量,“你這個賤女人,真討厭!誰喝醉了,你倒說說看?”他繼續嘮叨個沒完,全然不顧葉小紅疲憊的神情。葉小紅實在是被他的嘮叨煩透了,她太累了,只想趕緊去睡覺。
葉小紅出身于有教養的家庭,她的記憶深處,始終珍藏著一個美好的畫面。那是九月里一個星期日的下午,她和曾經喜歡的人坐在她父親家后面的葡萄樹下。陽光透過葡萄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如同一件精美的花邊披巾,輕柔地籠罩在他們身上。有些葡萄葉已經變成了純黃色,宛如一朵朵扁平的黃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坐著別動,”他大聲說道,目光專注地看著她的頭發,“你的頭發,我真不知道該用什么來形容!它就像銅,又像金一樣閃亮,紅得像燒透了的銅,陽光一照,金絲縷縷的。別人都說這是棕色,你母親說是鼠灰色,可在我眼里,它是獨一無二的。”她靜靜地看著他閃爍的眼睛,心里泛起一絲漣漪,但她那明凈的臉上卻沒有流露出內心的情意。
“可你說你是不喜歡做生意的,”她追問道,眼神里帶著一絲疑惑。“我不喜歡,我打心底里討厭做生意!”他急躁地大聲回應。“那不妨去當老師吧。”她半哀求似地提議。“我很想,真的很想,如果我覺得自己能成為一個優秀的教師。”他猶豫地說。“那你為什么不——為什么不試試呢?”她的聲音里充滿了不以為然,“我要是個男子漢,什么都阻止不了我。”她揚起頭,眼神中透著一股倔強。他在她面前顯得有些羞怯,皺著眉頭,無奈地說:“可我父親太倔了,他一心想讓我經商,我知道他有辦法讓我順從。”“虧你還是個男子漢呢!”她嚷道。“是男子漢,也強不到哪兒去。”他苦笑著回答。
如今,她住在河洼地,被生活的瑣事纏身,里里外外忙得不可開交。在這日復一日的操勞中,她漸漸明白了男人的無奈與局限。二十歲時,因為健康原因,她離開了陽新。父親退休后回了九宮老家,而她曾經深愛的陳少海,命運也發生了巨大的轉折。陳少海的父親破產后,他去做了小工。后來,她得知陳少海娶了他的老板娘,一個四十歲、有產業的遺孀。
葉小紅至今仍小心翼翼地保存著陳少海送給她的小說《第二次握手》。她不愿去想他會怎樣,也不想去探究他的選擇,因為一切她都已心知肚明。為了給自己留下一份美好的回憶,她珍藏著這本書,也把他完整地記在心里。三十五年來,直到她生命的盡頭,她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他。
二十三歲那年,在一次聚會上,她結識了九宮鎮的陳老莫。當時,陳老莫二十七歲,他體格健壯,身材挺拔,一頭卷卷的黑發油光發亮。他的臉龐紅彤彤的,嘴巴紅潤,總是放聲大笑,那爽朗的笑聲就像冬日里的暖陽,溫暖而獨特。葉小紅的父親對他十分著迷,覺得他朝氣蓬勃、妙語連珠,與人相處隨和又熱情。
而葉小紅與他截然不同。她生性好奇,聰慧敏銳,喜歡傾聽別人的談話,善于引導別人打開話匣子。她對各種見解都充滿興趣,尤其喜歡和有教養的人爭論宗教、哲學或政治問題。但這樣的機會并不多,所以她常常通過讓別人談論自己來尋找樂趣。
她身材嬌小,前額高高的,一頭烏黑的頭發柔順地垂在肩頭。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坦摯而銳利,仿佛能看穿別人的心思。她的雙手十分纖柔,一看就是大城市人的手。她衣著素淡,身穿深藍綢衣,佩戴著一串銀亮亮的銀白貝殼裝飾物,還有一枚大大的螺形金胸針,這便是她僅有的裝飾品。她依舊保持著一顆虔誠的心,胸懷坦蕩,真誠地面對生活。
陳老莫在她面前完全被迷住了,在這個農民眼里,葉小紅就像一個神秘而迷人的精靈。“這么說,你是農民!”她驚訝地大聲說道。“是啊,十歲就下礦了。”陳老莫坦然地回答。她看著他,眼中滿是驚愕。“十歲!那豈不是很辛苦?”她關切地問道。“很快就習慣了,就像老鼠一樣,在夜里才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他輕描淡寫地說。“這話讓我很難理解。”她皺起眉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解。“就像個地老鼠!”他笑著說,然后把頭向前一伸,像只田鼠一樣抽動著鼻子,“有些家伙在井下就是這樣,到處亂竄。你沒見過他們在井下的樣子,哪天我帶你去親眼看看。”她望著他,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之情。她仿佛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幾百名農民在地底下辛苦勞作,只有在夜晚才能重見天日。她覺得他是那么高尚,每天都冒著生命危險工作,卻依然能保持樂觀的心態。他的純樸和堅強,讓她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魅力。
“儂不愿去嗎?”他輕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期待。“大概是不想去,會把儂身上弄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