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亢奮之中（二）

從上海浦東機場到阿聯酋迪拜國際機場，10個小時的旅途中，羌笛沒合過眼，他喝咖啡，看報紙，翻航空雜志，嚼口香糖，吃航空餐，一份不夠，要兩份，米飯，面條，花生米，面包，黃油，水果，連榨菜，都一點不剩地塞進了嘴巴。他似乎一直處在饑餓狀態，什么都能吞下。等到把包中自帶的一包餅干吃完，他兩眼放光，雷達一樣在客艙里掃描，鼻子“咻咻”有聲，任何食物的味道都往鼻腔里鉆。

一下飛機，羌笛取了行李，過了海關，直撲機場美食廣場，點了份比薩，風卷殘云般塞進嘴巴，才把肚子里的那頭餓虎降服。

小艾哈邁德告訴羌笛，他住在哈利法塔阿瑪尼酒店。

哈利法塔，828米，162層，世界第一高樓。遠眺這個高聳入云的塔狀建筑，羌笛頓時感覺到人的渺小和偉大。從體量而言，個體的人和大樓比，是螞蟻和大象；但這個龐然大物，就是由渺小的人一點點造就的。而且羌笛知道，哈利法塔的土建工程，是由老家的南通六建集團承包施工的。建筑鐵軍和仿真繡，是南通兩張最為亮麗的名片。現在，因為他，羌笛，這兩張名片，在哈利法塔風云際會，有了交集。

阿瑪尼酒店位于迪拜塔大廳至8樓，以及38、39層。小艾哈邁德在39層的一個豪華房間里等待著羌笛的到來。

羌笛被酒店的布置震撼。正門進入，是一個高大橫置的梭形前廳，有似是而非的鳥籠形鋼架裝飾，他穿行在高大而狹窄的通道，服務人員身著阿瑪尼品牌服裝，滿臉微笑，畢恭畢敬。黑色、褐色的暗色基調，呈現著精致、高檔、簡潔、時尚的迷人風格。

羌笛覺得，喬治·阿瑪尼搞的這個酒店，什么都好，唯一的缺憾是，關鍵的地方，沒有笛茹的仿真繡來畫龍點睛。最東方最精致的仿真繡，才能讓酒店更加熠熠生輝啊！對，就這么定了！等和小艾哈邁德談完，就找阿瑪尼談！機會嘛，談談談談就來了！生意嘛，談談談談就成了！

在通向39樓的高速電梯里，羌笛突然發現，自己的肚子又咕咕叫起來。

他又想吃了。羌笛嘀咕，真能吃啊。能吃好啊，健康有勁！蓬勃生長！

一進小艾哈邁德的房間，羌笛眼睛里只有茶幾上那一盆翠綠的葡萄，眼珠子幾乎要變成一雙手，將葡萄連盆端到嘴邊。然而，一條黑黝黝的有羌笛小腿壯的胳膊擋住了他的去路，并粗暴地摘下了他背上的畫筒。這時，羌笛才把目光聚焦到了白袍、紅白提花頭巾、黑頭箍的小艾哈邁德身上。他上前一步：“哈啰，你好，殿下。”張開雙臂，意欲擁抱小艾哈邁德，但一個鐵塔般的黃臉大漢擋在了兩人中間，指著一張椅子，用中文說：“坐！”

羌笛有點納悶，看看小艾哈邁德，再打量房間，這才發現，有四個膚色各異的漢子面無表情地散在屋中，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如同一張無形的網，將他包圍得嚴嚴實實。“怎么啦？嗨，怎么回事？”羌笛一會中文，一會英語，“有什么問題嗎？我餓了，能不能給我先來點葡萄？”

沒人搭理他。

黑臉漢子打開畫筒，倒出繡品，在小艾哈邁德眼前展開。是《默罕默德像》。和上次小艾哈邁德買走的一模一樣。

小艾哈邁德示了個眼色。黑臉漢子從《默罕默德像》的胡須上取下一絲黑線，點燃，隨手一捻，一個小疙瘩，亮給小艾哈邁德看。然后，突然一拳砸向羌笛的臉。

羌笛的兩顆堅硬的牙齒從扎根了快40年的牙床上跳出來，在空中劃出兩道漂亮的弧線，有鮮血伴隨著它們的軌跡飛行。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已被捆扎在椅子上，手腳動彈不得。羌笛吐了一口血沫，齜牙咧嘴，一臉無辜地望著小艾哈邁德，嚷：“怎么啦怎么啦？有話好好說，干嗎打人啊？講不講文明啊？講不講法律啊？”

小艾哈邁德冷笑：“哼，你跟我講法律？你欺詐我，以假充真，對真主大不敬！你是個罪人，會被戴上枷鎖投入火獄，被穿在鏈子上，扔進毒風和沸水中，永遠也無法逃出！你這個不講信用的說謊者，雜種，差點壞了我的大事！”他打開手機上的一張照片，“看清了嗎？這是我從南通雪宧繡坊買的《默罕默德像》，這才是真品！”

雪宧繡坊，好你個花非棉！背后捅刀子啊！羌笛怒火中燒，暗自叫苦，兩種默罕默德像放在一起，哪能不露餡？羌笛辯解：“殿下，你誤會了，我賣給你的仿真繡是最新研制的，用的是最牢固最精細的仿真絲線，所以，嗯，所以，你明白嗎？仿真繡，就是仿真絲線制作的繡品！我哪里欺詐你了？一點兒也沒啊！絕對是我夫人衛楨茹率領的團隊純手工繡制的。”

小艾哈邁德指著他的鼻子：“巧舌如簧的雜種，你還想騙我？我已經請最權威的刺繡專家鑒定過了，是機繡！根本就不是手工繡！和雪宧繡坊的完全不同！這是對我的侮辱，是對真主的侮辱！”

羌笛垂頭嘆氣，又抬頭：“殿下，尊敬的艾哈邁德殿下，我們對于刺繡藝術品的觀念有所不同，這個，我也不想和你爭辯。你有發表自己觀點的權利，我也有堅決捍衛你發表不同觀點的權利，當然，我也有捍衛自己堅持觀點的權利……反正，啊，不管什么觀點，求同存異嘛，和平共處嘛，雙贏嘛，呵呵，是吧？何必要搞個你死我活呢？這樣吧，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我以上帝的名義，真主的名義，我佛如來的名義，保證盡量滿足！買賣不在仁義在嘛！”

“你，羌笛，還好意思提真主？你是在褻瀆真主！愿真主能寬恕你。這樣吧，第一件真主像，你把32萬美元退還；另外，還必須賠償兩件繡像給我造成的損失各10萬美元。給你個優惠價，50萬美元。或者，立馬兌現兩件真正的仿真繡像。錢，貨，什么時候到位，就什么時候放你走。”小艾哈邁德拿過一個手機，“擺在你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立即給夫人打電話，二是立即從窗口跳下去，你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