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938年,野澤一郎捏了個空
- 沈繡:繡娘也能名垂青史
- 狼山上的郎
- 1665字
- 2025-07-14 09:11:37
第54章 1938年,野澤一郎捏了個空
張謇:什么叫勢?
沈壽:章法。也就是繡品的構圖布局。
張謇:和繪畫的章法差不多嗎?
沈壽:是啊,章法之本在畫,畫之本在根據畫幅的橫豎、大小、方圓,來作為畫面繁簡、疏密程度的標準,所以呢,刺繡前,先應該觀察畫稿的部位和姿態。
張謇:畫稿的部位和姿態有哪些呢?
沈壽:部位有遠、近、高、下,有大、小、濃、淡之分;姿態有動、靜、正、側,有起、伏、詳、略之分。而最關鍵的是要有比例。
張謇:最關鍵的是有比例?怎么講?
沈壽:比例沒有花卉、魚蟲、翎毛、走獸、人物、山水之分,只以畫幅的橫豎、大小、方圓作為刺繡時繁簡疏密的標準。這也關系到工作的輕重和時間的多少。這些都是就普通繡品而言的。如果在尺幅之中,要繡出山水、宮殿、人物、樹木、花鳥,還要繡得精細、繁密、華茂,不惜工作時間的,就不在此列,另當別論。
張謇:好了,雪君,今朝就講這么多吧,你早點安歇。來,把這碗藥喝忒,溫吞的,正好。
沈壽:謝謝。
張謇:我們是親家,一家人,謝什么謝?這藥,苦嗎?
沈壽:嘴里苦,心里甜呢。
張謇:雪君啊!
沈壽:先生啊!
——《雪宧繡譜》之《繡要》“審勢”
1938年3月19日,日軍101聯隊第2大隊足立少佐集中第5、6、7機槍中隊和工兵小隊激戰到深夜,攻占如皋城。
第二天,野澤一郎從南通趕到如城,來到已按照他的指令,被日軍封鎖的沙家河塘的沙元炳老宅。
那是一所主人匆匆撤離的大宅院,野澤一郎花費了半個時辰才大略巡視了一圈。在沙宅迎客的正廳,野澤一郎一眼就看到了心儀已久的《九九喜子圖》。81只形態各異的蜘蛛在野澤的面前肆無忌憚地活動起來,它們吐絲,織網,蕩秋千,它們吞蠅,追逐,做愛,它們鎮定自若,自得其樂。野澤一郎心滿意足地摘下鏡框,轉身欲走時,才發現西墻壁上還有沙健庵的一幅字,《書雪宧繡譜后兼以志悼》,野澤一郎念了幾句:
“惜哉譜成不竟授,身殉針死針不生。我今觀此譜,雖欲贊嘆君得聽。嗚呼,九針法在不能使,嗟我枉讀靈樞經……”
野澤想,這應該是沈壽病逝后,沙元炳面對《九九喜子圖》和《雪宧繡譜》時,為自己的醫術不能挽救沈壽生命而發出的椎心感嘆。
你的感慨,于我何干?野澤一郎夾著《九九喜子圖》走出大門,跟足立少佐笑著嘀咕了兩句。
足立少佐手一揮,士兵們迫不及待地撲向沙宅的每一個房間,字畫、古籍、瓷器……如有龍卷風掃過,頃刻間消失無蹤。
濠南別業,日軍司令部。野澤一郎的辦公室里,書畫、古玩,琳瑯滿目。最多的,是繡品。給人的感覺,他不是特工,而是文物收藏家。
站在《九九喜子圖》前,野澤一郎滋生著欽羨和嫉恨。他想起遠在日本京都的母親,這樣栩栩如生的繡品,如果母親看到了,不知會興奮成什么樣子。令野澤一郎感到遺憾的是,《耶穌像》《倍克像》《孫中山像》等精品還一點蹤跡也沒發現。不過他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假以時日,隨著大東亞共榮圈的建立,這片土地上的人和物,都是大日本帝國的囊中之物。只要他想要,把手探進囊中,多劃拉幾下就行。
野澤一郎的嘴角蕩漾著笑意。
房梁上掛下一只小小的蜘蛛,停留在喜子圖前,然后,小蜘蛛在那根細亮的絲上蕩來蕩起,詭異的臉上露著輕蔑的嘲笑。野澤一郎眨巴著眼睛,緩緩地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去捏這只不識好歹的蜘蛛。
明明應該手到擒來,但野澤一郎捏了個空。
他趨前一步,睜大眼睛,這才發現,那只蜘蛛是繡品上的,是沈壽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野澤一郎的辦公桌上堆放著各類情報信息。才隔了一個晚上沒來,辦公桌的臺燈、筆筒、資料上,居然就有蛛網綴結。野澤一郎將蛛網一一撣盡,翻看起一大疊五花八門的情報來。
那是一份1938年3月7日的《蘇報》,一則聲明被情報人員用紅筆圈出。
“近遇諸友輒詢鄙人在自治會某處就職,惟鄙人年逾古稀,精力已衰,并無其事,想系傳誤,謹此奉告。”
這是蘇州書畫家余覺發布的聲明,野澤一郎并不感興趣。他在上面停留片刻,只不過因為余覺是刺繡大師沈壽的丈夫而已。
他抬頭看一眼墻壁上的《九九喜子圖》,突然兀自微笑。當即提筆擬了份電文,命人發給蘇州地區特高課負責人。野澤一郎尋思,余覺手上,應該多多少少有一些沈繡吧?不把這些繡品搞到手,實在是太浪費了,太可惜了,野澤一郎覺也睡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