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張孝若回國
- 沈繡:繡娘也能名垂青史
- 狼山上的郎
- 2976字
- 2025-07-11 09:12:12
第48章 張孝若回國
張孝若從美國紐約曼哈頓的哥倫比亞大學回到南通濠南別業時,恰好是農歷五月二十四,張謇65歲生日前一天。兒子去年六月十一日赴美,迄今近一年未見,歡喜之情充溢張謇心房。望著儒雅洋氣的兒子,張謇卻只是淡淡說了三個字:“回來啦。”
“回啦!”張孝若回了兩個字,強壓著欣喜。
吳道愔可不會這么沉得住氣,一把將兒子抱在懷里,又推開,上下端詳,掐胳膊摸臉蛋,說:“瘦了,瘦了,洋人的飯,到底吃不慣。”扭頭吩咐傭人立即去城西菜市買這買那。
張謇捻須微笑:“明明還胖了點呢,你媽就知道胡說八道。”
張謇的養子佑祖、襄祖也嘻嘻哈哈來見禮,陳石云抱著才18個月大的女兒非武一直笑盈盈站在一旁,待大家消停下來,才上前,晃著非武說:“叫爸爸,爸爸回來啦。”
張非武忽閃著一雙大眼睛,望著這個西裝領帶的陌生人,咧嘴笑,奶聲奶氣喊:“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叫個不停,樂得張孝若一把將她抱過來,親她的臉蛋,非武“咯咯咯”笑著,小胖手抓下了張孝若的金絲邊眼鏡直搖,陳石云連忙去搶眼鏡,哪知非武攥得緊緊的,陳石云邊說邊掰開小手:“呵,這丫頭,長大了也想讀書做學問啊?”
陳石云替張孝若重新戴上眼鏡,接過非武,放到地上,非武自己搖搖擺擺走來走去,一會抱著爺爺奶奶的腿,一會去抱爸爸媽媽的腿,大呼小叫,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張孝若說:“去年走的時候,還是個吃奶的小不點兒,想不到都會走路說話了呢。”
吳道愔笑道:“孝若這番回來,就不用再漂洋過海不著家了,正好和石云抓緊時間再給非武生小弟弟小妹妹,柔武、粲武、聰武、融武、范武……你爸閑著沒事做的時候,名字起了好多個備用,就等著你們接二連三把孩子生下來呢!”
紅云飛過陳石云臉龐,張孝若拉起她手,笑:“好,你們不怕煩的話,我和石云就生上十個八個,讓濠南別業里天天掛滿尿布。”
吳道愔說:“這個你爸喜歡的,哪怕全是孩子的尿臊味,哪怕孩子們把這里鬧得雞飛狗跳。”
張謇哈哈大笑:“那是,越多越好。”
張謇斂了笑容,告訴孝若,三伯的兒子仁祖上月初六去世,讓他先去城南別業拜見三伯。張孝若從行李中取出一個盒子,說是一只琺瑯彩的懷表,特意帶給三伯的。家中所有人員,他都一一帶了禮品。張謇滿意地點頭。
城南別業和濠南別業一河之隔,張孝若過了長橋,步行至城南別業,拜見了三伯張詧。張詧一見從美國回來的侄子,又喜又悲,領著孝若到供奉張仁祖靈位的房間。張孝若敬香磕頭,想起比他年長18歲的敬儒哥哥往日的關心照顧,不禁潸然淚下。房間里,還掛著不少挽聯:
“幼雖失學,長尚成材,于軍警知訓練、于實業知研究、于社會知熱心,今則全休,誰歟可繼?
生亦無奇,死乃增痛,使尊親念恭順、使弟妹念慈愛、使朋友念急難,天乎此酷,何以為情?”
這是張詧寫的,痛心泣血,溢于言表。上面還有一段跋:“仁以某年三月廿二午夜,居民失慎,督隊救災,致疾而亡。因述生平,以志痛悼。戊午四月,退庵老人哭挽。”
張謇寫了兩副挽聯:
“因澹災捍患致疾而亡,成此一生寧不幸;以弱息孤雛遺累于老,定知九死有余哀。”
“有少年之過,有成人之材,而今已矣;于鄉里有勤,于家庭有憾,悲夫奈何。”
張詧告訴孝若,他將出資15000多銀元重修西寺,為仁祖薦福;還將仁祖的遺產2萬余元用于在唐閘河東創辦私立敬孺高等小學,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張孝若贊道:“父親常說,佛教慈悲度世,可補儒學之不足,寺院和學校一樣都是教育場所。三伯修寺建校,為后世謀福,功莫大焉!”
張詧說:“我們都老了,南通的事業,還要靠你們年輕人了。明天你父親生日,你跟他講,我去吃壽面。”
第二天,張謇謝卻了其他來客和賀禮,只接待了張詧、沈壽和余學慈,收下了張詧送來的幾斤卷面和四宜糕團店的糯米壽桃。
沈壽的禮物中也有壽桃,但是不好吃,張謇卻愛不釋手,連聲道謝。沈壽送的是兩幅刺繡,一幅是張謇手書的對聯:“爭疑白雪飄香閣,隔斷紅云聽玉簫。”“嗇庵長壽”的朱紅繡印,使得繡品洋溢著喜氣;一幅是兩只水蜜桃,在幾片綠葉的映襯下越發顯得鮮艷水靈。張孝若看了,正咽著口水,余學慈拖他的西裝袖子:“孝若哥哥,我媽繡得桃子像真的嗎?”
“像,像,太像了。”張孝若忙不迭說。
吳道愔嘖嘖有聲:“沈姐姐真是繡得太好了。”吳夫人比沈壽小一歲,出嫁前在如皋林梓外婆家也學過刺繡,去年為保佑兒子赴美留學早日學成平安歸來,吳夫人在狼山觀音院敬香祈福時,向菩薩許愿,親自刺繡一尊觀音像供奉。在刺繡過程中,經常向沈壽討教。
去年為祝賀張孝若留學美國,當時在謙亭養病的沈壽也專門送了一幅精美的刺繡為其送行。那是一幅根據意大利油畫繡的《意女悟道圖》,原本掛在傳習所作示范繡品,因為找不到更合適的繡品作禮物,沈壽特地請人將這刺繡照了相,再將照片放大,置在相框中,張掛到原有位置讓學生觀摩學習。沈壽請張謇在繡品上題寫了“雪君刪潤送怡兒游美畫繡記”的字樣,墨跡一干,便繡好贈予孝若。
張謇感動之余,在孝若隨身攜帶的扇面上題寫了一首詩:
“雪君割繡贐兒行,多少功夫始繡成。聞道三年如刻楮,世間哪有浪收名。”
為此,沈壽還寫了一篇《傳習所留畫繡攝影小記》,張謇看到后,精心抄謄了一遍:
“繡本意大利油畫,蓋彼小說家所志,某女士覺悟世情,攜髑髏入山修道之事狀。畫參光學綿麗奪目,余愛其畫之精,而事之可以寤人也,欲摹繡之適感小疾,又授課有程不暇從事,乃于課余病間銖累而黍,引歷三年余始成。余既受嗇公為南通提倡女工之屬,則欲盡所能畢授之愿學諸生,而以是幅示之范。為公子孝若奉公命游學美洲,頻行遇余為別,聞余欲有所制以為贐而不及也,乃索是幅,意且欲張之于彼美術家之目,余愧其意,而甚愛公子之孝,謹而好學又遠行也,重違其請舉以贈焉,復攝影置于所堂,以完示范諸生之意。夫針黹不可得見矣,見影之回折者而已;彩色不可得見矣,見光之掩露者而已。蹄非兔可以知兔,荃非魚可以知魚,假而曰是幅之光影,非繡之光影,則繡亦非畫之光影,畫亦非當時事狀之光影。嗟乎,當時事狀之光影瞬息變滅矣,而轉輸納之光影固在也,曷輸曷納有其具焉,諸生姑措意于為輸為納之具而已。若夫某女士之覺悟入山,則是幅光影之所發生也。道所啟牖出于耶情,所解脫通諸佛,即空即色亦滅亦生,吾契焉,雖瞬息庸非久乎。丁巳八月,雪君壽記,囑嗇公書之。”
一到濠南別業,余學慈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張孝若,牛皮糖似的黏著他,問洋人的長相、膚色、穿著,吃什么,有什么好吃的,真的都有狐臭嗎?……午飯畢,纏著張孝若教她說洋文:“孝若哥哥,你是好人怎么說?”
張孝若說:“游啊鵝股的慢。”余學慈跟著念一句,樂得哈哈大笑,又問:“你是壞蛋怎么說?”
張孝若想了想,才說:“游啊鵝辦的嘎。”
余學慈學成了:“游啊鵝爬得快。”更加樂不可支,手舞足蹈,幾乎要滾到張孝若懷里去。陳石云抱著非武含笑看著她。
沈壽聲音高起來:“學慈,瘋丫頭,沒大沒小的,你孝若哥哥旅途勞頓,要好好休息,跟我回去。”
余學慈拉著張孝若的胳膊:“對了,孝若哥哥,你走的時候,答應從美國帶禮物給我的,帶什么給我了?”
張孝若一愣,心說糟糕,忘了。
陳石云笑道:“孝若,那條印第安披肩你不是說帶給學慈的嗎?趕緊取來讓學慈妹妹高興高興。”
張孝若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從里屋取出一條紅黑白相間、灰色流蘇的印第安披肩。陳石云問:“喜歡嗎?”
“喜歡!”余學慈立即披在身上,左顧右盼,“只要是孝若哥哥送的,都喜歡!”
張孝若笑得很尷尬。
其實,這是帶給陳石云的禮物。
沈壽看著興高采烈的余學慈,微微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