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繡針在手，才來精神

張謇陪同沙元炳來到濠陽小筑，出現在沈壽房間的時候，悲戚之色才漸從臉上消退。一路上，作為大生紗廠、新生面粉廠、資生鐵廠及沿海各墾牧公司的股東，沙元炳向張謇咨詢了目前各企業的經營發展狀況，而作為廣生油廠的總理和大達輪船公司的經理，沙元炳向張謇匯報各項事務，推薦了輪船公司經理的接替人選，得到了張謇的首肯。

沈壽見了兩人，喜形于色，先是感謝沙元炳去年的妙手診治，又是再三表達勞煩健庵先生舟船勞頓前來探望的愧疚，打探到沙元炳的生日是九月初十，沈壽說：“健庵先生不嫌棄的話，我以一幅繡品為壽禮，屆時還望笑納。”

沙元炳連連擺手：“雪宧繡名聞于天下，繡品珍貴，元炳哪里敢有奢望？”

張謇笑道：“那你是愿意笑納，還是不愿笑納？你不要，拉倒！雪君，給我！”

“季直啊季直，不厚道！總算也看到你有不厚道的時候了！我怎么能不要？歡喜還來不及呢。只是怕雪宧勞累，所以推辭呢。”

沈壽笑道：“無妨啊，整天休養發呆，反而筋骨酸疼，一旦繡針在手，才來精神呢。”

說說笑笑中，沙元炳完成了望問聞切，沉吟片刻，開了兩方膏丸。張謇接過，一方是柴胡、青蒿、丹參、虎杖、大黃、地鱉蟲、黃芪、白芍、紅花、甘草、土茯苓、豬苓、苡仁、五味子、陳皮、白術、黃芩、墨旱蓮、蟾酥、白花蛇舌草各若干；一方是鱉甲、牡蠣、桃仁、水蛭、地鱉蟲、牛膝、當歸、白芍、川芎、大黃、桂枝、葶藶子、檳榔、木香、白術、黃芪、莪術各若干。

沙元炳說：“雪宧濕熱內蘊，日久不愈，導致氣滯血淤，水飲內停，血熱妄行，宜清熱解毒，活血化瘀，淡滲利濕，理氣導滯，通腑解痛，保肝健脾。這兩個方子，都將藥研成細末，用蜂蜜調捏成蠶豆大的藥丸。第一個方子一次服三丸，一日三次；第二個方子一次服三至五丸，一日兩至三次。”

張謇令仆人持方去藥房配藥制丸。

“健庵兄，雪君服藥期間，飲食上可有什么禁忌？”張謇問。

沙元炳說：“除了蜂蜜，糖果糕餅等甜食不要吃，多吃蔬菜水果，豆制品，豬肉，鴿肉，鯽魚，百日之內，忌鹽。”

“燒菜的時候，一點鹽都不放？”張謇問。

“是啊。”沙元炳說，“清淡飲食，方能養肝益脾。過了百日，也只能略放點鹽。”

沈壽笑笑：“行，我聽健庵先生的。”

晚上張謇留沙元炳在濠陽小筑用餐，吩咐廚師給沈壽吃的菜蔬不放鹽。張謇和沙元炳推杯換盞，大快朵頤，而沈壽強吞硬咽淡而無味的青菜、魚湯，看得張謇心疼不已。

送沙元炳下榻在有斐館，回到濠南別業，張謇久久難眠，披衣起身，在今天的日記后添了一首詩：

“角張賦命自傷古，饒藥饒醫病轉添。負氣一生拚茹蘗，酬恩兩月不嘗鹽。”

又想到奄奄一息的侄兒張仁祖，慨嘆自古紅顏才俊，薄命居多，沈壽一生清苦，清白堅毅，仁祖正值壯年，如若不祥，留下一妻三妾、三男兩女，心中痛楚，何日能愈？

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想著人世滄桑，張謇的兩個眼角，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