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938年周金泉成香餑餑（一）

高來富聽說周金泉去了博物苑干活，偷偷見他，眉飛色舞，掏出一個青瓷爐，說：“兄弟，這是宋代龍泉窯青瓷爐，在南館二樓陳列，找機會，把真的換出來，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你給我多少大洋？”周金泉把青瓷爐顛來倒去看，“沒人能看出真假？”

高來富賭咒發誓：“絕對高仿，一模一樣，專家也搞不清。我給你，80，不100元！”

周金泉心里冷笑，才100元，真慷慨，當我傻瓜啊？敷衍著點頭，說：“對了，問你個事，沈壽的刺繡值錢嗎？”

“值大錢啊！怎么？你能搞到啊？據我所知，《意大利王后像》，當年就值24000大洋，這個可搞不到了，被清朝的皇帝送給意大利王后了。《耶穌像》《倍克像》能搞到，就在博物苑，當年就值13000美金和5000美金！不過，沒辦法貍貓換太子啊。”高來富嘆息，“博物苑應該藏有不少沈壽的繡品，能搞出一件來，嘿嘿，兄弟你就發大財了。”

周金泉想到野澤一郎為《孫中山像》出價1000元，不禁大笑起來，問：“那《孫中山像》值多少錢？”

高來富的眼睛立馬賊亮：“怎么？兄弟能搞到？至少，3000元！據說這件繡品是由沈壽和莊雪、許佩玉共同完成，但也是精品啊。傳習所的繡品基本上都是到我們高寶齋裝裱的，但我始終沒見到過《孫中山像》。”

周金泉“哦”了一聲：“我到哪里搞去啊？不過，道上的朋友如果有，我保證介紹給你。”

高來富的小眼睛眨巴眨巴：“一言為定！兄弟我不會虧待兄弟的！”

比周金泉早兩年出獄的陳金標大搖大擺進了博物苑，他神氣活現地告訴門房顧紅林：“我找周金泉，我是陳金標，當年來博物苑干一票的時候，望風的。放心啦，來找周金泉聊天，你們博物苑的一根草，我都不會帶走的！”

顧紅林沒好氣地說：“諒你現在也不敢！”

周金泉把他帶到宿舍，兩人喝著茶，抽著三星牌卷煙，誰也不開口。

周金泉打破了沉默：“金標，偷雞摸狗的老本行，我再也不干了。”

陳金標說：“我也是，出來兩年，碼頭上賣苦力，流汗吃飯，晚上睡得舒坦。”

周金泉：“日本人就快打過來了，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呢。”

“小老百姓，管他誰來，吃飯穿衣，混一天兩個半天。”陳金標說，“你現在還有老娘要照應，我呢，蹲大牢的時候，老婆帶著孩子改嫁了，現在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對了，問你個事，我出獄后，姓管的警察找了我幾次，最近又來找我，問什么孫中山像，刺繡，我說在外面望風，根本就沒進博物苑，從來沒見過什么孫中山像，也沒聽趙老大提起過。當年裝箱的時候，也沒發現什么孫中山啊。箱子我從青龍港送到上海十六鋪碼頭的旅館，直到被逮住，從來沒離開過視線，哪有什么孫中山像？金泉，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在你手上？是不是很值錢？”

周金泉把煙頭踩在腳底：“我跟你一樣，兩眼一抹黑，從來就沒見過孫中山像……唉，趙老大、胡子祥都死了，他倆說不定知道，可惜啊，把秘密帶到棺材里嘍！”

周金泉當即下了決心，夜長夢多，得趕緊把《孫中山像》出手。

周金泉到南館看了下沈壽的刺繡《耶穌像》《倍克像》，還有《三貓繡》，人啊貓啊，果然跟活的似的。站在繡品前端詳時，周金泉一時頗為恍惚。在他的記憶里，當年和趙德他們到這里盜珍寶時，并沒有發現《耶穌像》《倍克像》，似乎只看到兩個空空的畫框。而現在，耶穌翻著白眼，對他不屑一顧；倍克搖著扇子，嘴角往上一提，左手輕搖，說：“嗨！”完全是見到了老熟人的模樣。周金泉沉浸在亦真亦幻的情景中不能自拔，有那么一個瞬間，他有走進繡品中的沖動。手指接觸到冰冷的玻璃，他才驚醒過來。周金泉一步一回頭，感覺耶穌和倍克的目光始終追逐著他。

周金泉順道看了下宋代龍泉窯青瓷爐，果然和高來富送到他家里的一模一樣。當年來干一票的時候，有沒有把這個青瓷爐偷過，記不清了。反正，高來富以假換真的勾當，他是不會搭理的。

野澤一郎要購買的情報，周金泉同樣沒有理睬。不過，周金泉只知道博物苑中包括沈壽繡品在內的一些珍貴文物突然不見了，他并不知道藏到了哪里。但周金泉不傻，他猜測，在胡履之和孫鉞的安排下，文物應該由葛進夫和顧紅林藏了起來。

有一天，周金泉在北館的樓上打掃衛生，看到濠河中有條裝滿家具的船靠上了博物苑碼頭，然后，葛進夫、顧紅林和幾個船夫抬著幾個大箱子上了船。很快，船就向城外駛去。

周金泉知道，葛進夫家住城東鄉下麻蝦子榨葛家莊。

周金泉不知道的是，狼山北麓趙繪沈繡之樓中的珍貴藏品在吳道愔夫人的操持下，也迅速轉移，其中有沈壽的《古觀音像》《長眉羅漢》《神指羅漢》《執杖羅漢》《長袖羅漢》和沈立的《觀音大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