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日我若死了愿葬于此(一)
- 沈繡:繡娘也能名垂青史
- 狼山上的郎
- 1592字
- 2025-06-16 09:24:20
第26章 他日我若死了愿葬于此(一)
去狼山踏青的消息一傳開,女工傳習所里蕩漾起歡樂和興奮。許佩玉、宋金苓這樣的老學員都忍不住喜上眉梢,更別提莊雪那幫熊孩子了,當天晚上在宿舍里嘰嘰喳喳了半夜,夢里都是在山上江邊瘋玩。
因要步行,路途稍遠,除了年紀稍長的幾個教師不去,女工傳習所師生200多人幾乎傾巢而出。沈壽擔心照應的人手不夠,特意差人煩請余覺同行相幫。豈料余覺斷然拒絕:明日沒空,不去。沈壽嘆口氣,和沈立商議了吃、行、游的細節,忙到半夜才躺下。夢里,穿針引線,在繡《古觀音像》,繡得腰疼,手酸。
第二天一大早,濠陽路邊站滿了女工傳習所的學生,花枝招展的隊伍從奶奶廟前排到了藥王廟。
單刺繡,就有五年制的研究班(本科),學員專攻刺繡西方油畫和人物肖像;四年制的刺繡美術班(甲班),學習刺繡復雜的山水和仕女;兩年制的普通班(乙班),以學習刺繡花卉、翎毛為主;一年制的速成班(丙班),學習刺繡基本針法。再加上編科、花邊班等學生,國語、算術、圖畫、寫字、素描、色彩、家政等教師,是一支規模不小的出游隊伍。作為所長,沈壽再三叮囑,要求各班帶隊人員確保出行安全,特別是到了山上和江邊,不能推推搡搡,打打鬧鬧,掉下去,那可是連哭都來不及的;作為還在休養的病人,張謇哪里舍得讓她步行到狼山?大部隊剛出發,張家的福特轎車就轟然駛來,把沈壽、沈立、姚倚云拉上了車。
張謇吩咐司機直奔狼山,扭頭對沈壽她們說:“汽車先送我們去,然后再回來跟著隊伍,如有人實在走不動了,就上車。”
沈壽說:“多謝嗇公考慮周全。”
張謇笑道:“用不著謝,我是所董,這么大的戶外活動,不來是失職。”
沿著城山路,經過明代抗倭名將曹頂的墓和倭子墳,張謇說:“曹頂墓雖為衣冠冢,但曹公是通州的大英雄,他的墓應該好好整修下,墓前,我想啊,還得塑一曹公像,橫刀躍馬,威風凜凜的。我得抽空把這事辦下。”
沈壽說:“先生事務繁忙,日理萬機,總有做不完的事情,我們又把你今朝的時間浪費了。”
“哪里話?踏青賞春,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張謇笑道,“記得少年時代,和粹縝差不大的年紀,我,范伯子,朱銘盤,號稱通州三生,哈哈,也有稱我們通州三怪的,經常在一起飲酒作詩,結伴游歷,訪師問友,倜儻風流,豪氣蓋世,快意人生。可惜啊,現在只剩下我一個老頭子嘍。”張謇一聲嘆息,扭頭對姚倚云說,“范姚夫人,我一直不能忘記同治十三年(1874年)正月,我和肯堂(范當世號伯子,亦號肯堂——作者注)只有二十一二歲,那個正月,我們幾乎天天相聚,不是在我家,就是到他家,聯床話雨,抵足縱議,抗手談論,吃的菜羹豆豉,大有山林風味。有一日,我倆走到南營,雇了兩匹馬騎到狼山。在準提庵,有個僧人叫芥舟,都說他能寫詩,我和肯堂見他正拿著敝帚掃地,以為是個方外高雅之人,哪知看其詩作,讀未竟而氣味齷齪,令人欲嘔啊!哈哈,寫的什么詩啊?不如雪君學寫的詩,更遠遠不若范姚夫人的了。”
姚倚云說:“曾聽肯堂說過這事呢。肯堂說,回去時,他嫌原先騎的馬駑鈍,和先生換馬而行,哪里知道那匹馬撒開四蹄,絕塵而去,肯堂急得據鞍大號,喊道旁的樵夫牧兒幫他拉住馬,竟然沒有一人敢上前。”
張謇大笑:“是啊是啊,我騎的馬優哉游哉,跑得慢,只能按轡遙瞻,望塵不及。追到曹公墓,才看到肯堂已經下馬,氣喘吁吁。后來到城南,馬夫執鞭,我和肯堂騎在馬上,意氣奮發,路人紛紛側目,呵呵,大概是以為兩個書生發神經冒充武夫呢!”
姚倚云說:“季直先生和肯堂雖為書生,但心懷天下,均有拯世濟民之志,可以稱得上能文能武。你們通州三生,莫逆之交,情深意長,令我等女子欽羨呢。”
沈壽不語,心想:嗇公、范姚夫人和自己的情誼,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沈立更是沉默,一路把妹妹涼絲絲的手握在掌心,滿目的愛憐。
張謇沉默片刻,緩緩吟了一首詩:
“少年憐范大,騎馬一同登。不作重泉友,還悲百歲僧。徙江黿跋扈,捎樹隼憑陵。頭白誰相慰,依山奉佛能。”
深深的懷念摯友之情,讓車上的人都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