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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1918年記取謙亭攝影時(一)

第22章 1918年記取謙亭攝影時(一)

張謇:雪君,昨天你又破費宴請了姚范夫人,還有傳習所的一些教員了???

沈壽:嗯,我養著病,傳習所的事務都讓他們費心了,正好冰臣在,順便約了大家聚聚的。

張謇:聽學慈講,冰臣昨天吃醉了,有點鬧吧?

沈壽:他這個人,你懂的,心氣高,呵呵,招了男生學刺繡,想和我一較高下呢!

張謇:冰臣一向有想法,男子刺繡,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舉辦女工傳習所,是為助女子能自食其力。當今之世,男子能做的事很多,不必與女子爭生計。再說,女子的細心、耐心,哪里是男子能及的?

沈壽:呵呵,先生的細心和耐心,就超過女子呢。

張謇:古今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我細心是有的,耐心還差得遠呢,想當年,參加科考近30年,連續4次會試敗北,我已心灰意冷,痛下決心不再應試。恩科會試時,完全是敷衍家父,才抵京城,入場考試時間已到,匆匆借了友人試具倉促應試,根本沒抱任何希望。嗨,這世道,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我這只瞎貓,終于碰到了死老鼠。

沈壽:哈哈哈,哪有你這樣能干的瞎貓啊?你哪是瞎貓?你呀,是老虎!

張謇:嗯,老虎,老態龍鐘的虎。

沈壽:先生才不老態龍鐘,先生精神著呢,先生一定壽比南山!

張謇:好好,老夫是得抖擻精神,多折騰幾年。雪君,也要你健健康康,陪著老夫一起折騰!

沈壽:好啊。那,今天就把套針折騰出來。請先生記錄。

張謇:好。

沈壽:套針分兩種,單套針和雙套針。先說單套針。套,就是指先批后批如魚鱗一般層層覆蓋,又像犬牙一樣相互錯開。如果第一批用齊針從邊上繡起,第二批就要從第一批中間的地方下針;而第一批必須留下一根線的間隙,以便容納第二批下針;第三批必須從第一批一厘左右的地方銜接上,并留下第四批下針的間隙;第四批又從第二批約一厘的地方接上,以后的針法便以此類推。但從第二批后,針腳便不必整齊,而且要長短參差,以便隱藏針跡,及調和線色,繡到最后邊緣的地方,還是繡齊針,仍然留下水路。

張謇:雙套針和單套針在用針方法上差不多吧?

沈壽:是啊。雙套針依舊延續單套針的針法,只是第四批要接入第一批之中。例如第三批接入第一批,應當在第一批二分之一的地方,而第四批接入的地方,應當在第一批的三分之一。

張謇:那這兩種針法各有什么特點?

沈壽:單套針的針腳長,繡線的絲理難于圓轉,暈染顏色不容易和順,用針比較簡單容易,繡線也比較粗;雙套針則針腳短,絲理及暈色容易圓轉和順,用針比較密集,繡線比較細。

張謇:這兩種套針一般來說,各適合繡什么內容?

沈壽:單套針只適合繡普通繡品中的花卉,如果是翎毛,即使是普通的繡品,也最好還是用雙套針。尋常繡工,翎毛也有用單套針繡的,但這并非是我的繡法。單套針在轉折的地方因為針腳長,針跡容易外露,而色線的光澤也微弱;雙套針遇到轉折的地方針腳短,所以不容易露出針跡,色線的光澤也就飽滿厚實。凡是轉折越多,針腳就必須越短,花卉、翎毛都是如此。若是繡大面積的樹干、樹枝,針腳可略微長些。禽鳥、走獸的翅膀和尾巴,普通的繡品也可以用套針來繡。

張謇:雪君的仿真繡中,雙套針好像是運用得最多的吧?

沈壽:是啊,雙套針線條組織靈活,善于表現轉折,易于和色,所以是仿真繡中最常用的。

——《雪宧繡譜》之《針法》“單套針”“雙套針”

沈壽不討厭喝酒,但討厭醉酒的人,喝醉了發酒瘋,那更是厭惡之至。三年前,因為組織女工傳習所師生籌備巴拿馬博覽會的作品,自己又沒日沒夜趕繡《耶穌像》,勞累過度,導致肝郁癥發作。從那時起,沈壽就謹遵醫囑,滴酒不沾。

余覺鬧了一通后,死豬一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估計把他扔到濠河里,也醒不過來。管媽、沈壽、沈立、余學慈四個老弱病小,費了好大勁,才把嘔吐在地上身上的穢物清理完畢,把余覺搬上床。

沈立走后,沈壽點上薰衣草味的盤香,放入黃銅熏香爐,空氣中難聞的酒味和嘔吐物酸腐的味道慢慢被沖淡。在余覺的鼾聲里,沈壽整理著零亂的繡譜和張謇的書信、詩稿,重溫著那些坦坦蕩蕩的問候和情真意切的關心,暖流在沈壽心底流淌、涌動、泛濫,她的眼睛模糊了。

心底無私,天地怎么也逼仄?沈壽知道,張謇是喜歡她的,發自肺腑,毫無遮攔。但那是尊敬、欣賞、相知的喜歡,是一種父親對女兒的喜歡,是一種超越了男女私情的喜歡。茫茫人海中,有一男一女,能志同道合,還能情投意合,豈是三世能修來的?沈壽知道,自己也是喜歡張謇的。這個比她年長21歲的男人,自宣統二年(1910)江寧之會后,就深深地鍥入了她的生命。因為這個男人,沈壽才在風雨飄搖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才在浩瀚的星空迸射出獨特的光芒。所以,在沈壽的心目中,張謇是良師,是益友,是父親。當風言風語傳進她耳朵的時候,沈壽一笑置之,即便,今天余覺借酒發瘋,她也坦然以對。

但是,沈壽感覺到,有一根刺,比最細的繡針還細的刺,比劈了無數次的絲線還細的刺扎進了她的心臟,隨著澎湃的血液,在四骸八脈行進,時不時,就像在激流險灘漂流的皮筏艇,撞擊到岸灘礁石,那刺刺的疼,無處不在,又無以言表。那是黑暗中的墨,寒流中的冰,狂風中的沙,突如其來的箭,讓人不知道如何躲避,如何剔除。

沈壽還記得和張謇第二次見面的情景。那是宣統三年(1911年)六月二十日下午,沈壽和余覺正在繡工科忙碌。沈壽輔導王公貴族的小姐刺繡——其中也有南洋勸業會后張謇從南通派來委托沈壽培訓的施宗淑等兩名繡女,余覺在和農工商部官員商量邀請外國攝影師拍攝繡工科記錄片事宜。張謇突然到來,沈壽很感意外,放下手上活計,和余覺熱情接待。張謇解釋:“朝廷召開中央教育會議,在下是中央教育會長,專程來主持會議,決議國庫補助小學案,利用會議間隙,特來拜訪二位?!币豢蠢C工科秩序井然,產品豐富,張謇大為高興??赐四贤▉淼睦C女后,張謇再次向沈壽、余覺表達謝意。會晤時間雖短,但張謇對刺繡的重視令沈壽感動。他的話,沈壽至今記憶猶新:“教人刺繡,能令女子有益于世,自立于世,功莫大焉!”

張謇對女性的關懷和重視,對沈壽的尊敬和欽佩,在二十世紀初的中國,在男權社會的中國,尤其可貴。

沈壽想起衣櫥的一個抽屜中還有一些張謇寫給她的詩稿、便條。打開,映入眼簾的是《謙亭楊柳》兩首:

“記取謙亭攝影時,柳枝宛轉綰楊枝。不因著眼簾波影,東鰈西鶼那得知。”

“楊枝絲短柳絲長,旋綰旋開亦可傷。要合一池煙水氣,長長短短覆鴛鴦?!?

這兩首詩張謇先是送到陳葆初辦的《通海新報》上發表,后來修改了幾個字抄送給沈壽。雖不過是張謇當時情有所動有感而發的詩作,但詩中鰈鰈鶼鶼,東有比目魚,西有比翼鳥,更添一對多情鴛鴦游來游去,只要不是傻瓜,誰都能看出其中的大膽表白來,如果讓余覺看到了,不知還會生出什么事端來。沈壽想了想,把這些詩稿、便條藏到抽屜最深處。還是不放心,索性找了把銅鎖,把衣廚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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