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策的目光在孫大等人的身影中來回掃視了一番。

但是卻沒有見曲南仲等人，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看向了上首處的馮驄，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

此時，對方的親信，也全都一個個醉意朦朧的望著他，臉上帶著或嘲諷或得意。

看著桌上那壇本該是他為了治病救人才提煉出的高度酒，此刻已經被對方揮霍的干凈，他心中難免嘆息了一聲。

隨后緩緩開了口，聲音平靜得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刺透了營帳內壓抑且凝滯的空氣：

“馮驄......馮指揮使？”

“嗯？”

馮驄那醺醺然的臉上，眼簾微微上撩，挑了挑眉，居高臨下的審視著陳策。

陳策聲音依舊平淡：

“營中近三百弟兄，昨日還是尚能操戈演武的雄兵，今日，卻全都被指揮使的下馬威，驚得噤若寒蟬，某實在是佩服。

敢問指揮使，某那幾個不成器的手下，現在都被‘關照’在何處？”

陳策問的自然是一直未見曾到的曲南仲等人。

如今對方這三十多人的虛實都已經被他摸透，只有確定了曲南仲等人的安全后，他才能更好的把控全局。

想想對方僅用了一個指揮使的身份，就能讓三十多人震住自己二百多人，還真是好大的威風！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般想著，他可不在乎對方是什么鳥指揮使！再說了，局勢成了如今這樣，真正能供他做出的選擇，其實根本就沒有。

帳中氛圍怪異，隨后，上首處便傳來馮驄的嗤笑聲，彷佛他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

“操戈演武？呵~陳副使，你一個窮酸措大，懂個屁的練兵！裝出來的花架子，在這哄鬼呢？”

說到這里，他睜開那有些醉意的眼簾：

“至于你說的那幾個刺頭嘛......”他輕蔑的撇了撇嘴：

“他們不識抬舉，沖撞了本指揮使，還想要拔刀行刺，真是不自量力！

不過念在他們護主心切，本指揮使不打算殺了他們，放心吧，等關幾天后讓他們醒醒腦子就給放出來了。”

說到這里，他又用手指敲了敲身旁的位置：

“陳副使，這是坐呢還是不坐呢？”

陳策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袍，接著緩步來到馮驄的身前，慢慢的坐在了桌案前。

見到陳策還算識趣，馮驄冰冷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不少，帶著一絲玩味兒道：

“這就對了嘛......既然陳副使也是識時務之人，那大家就還是朋友，是兄弟，來，喝酒，吃肉！”

陳策看著碗碟間那盆已經見了底的狗肉，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他輕輕點著頭，心中在盤算著時間。

他在進來之前對康星言等人暗自下了一個命令，想來此時的前院校場也是時候有結果了。

于是拿起筷子，輕聲開口：

“不知道馮指揮使，為何要私自扣下糧秣和兵刃，這樣對待自己的手下兵卒，就不怕......出事嗎？”

“大膽！怎么......怎么和指揮使說話的？姓陳的......俺告訴你，以前你作威作福俺們......管不著。

但現在，指揮使來了......你就是指揮使手下的一條狗！再敢胡言亂語，信不信俺剁了你！”

“是極......是極！一個副使還真當自己是老大了，哈哈~”

“不自量力......”

見到酒精上頭的眾人出言反駁陳策，馮驄心里同樣冷笑連連。

只見他那滿是油光的肥臉上，瞬間布滿了戲謔的嘲弄。

怕出事？他巴不得呢！

出了事，正好將那群浪費糧食的狗才統統殺掉，自己有著這些糧食和兵器還怕招不到兵卒？

到了那時候，愿意為他賣命的人怕是能擠滿整個校場。

反正外面那些兵也不是他的，更不會和他一條心，死了也不心疼，他才不會在乎陳策等人的想法。

于是他又拿起了碗中那根啃食了一半的腿骨，狠狠的從上面撕扯下來了一大口肉，細細的咀嚼著。

他一雙眼睛幽幽的盯著近在身前的這個瘦弱書生，呵呵冷笑道：

“私扣？陳副使說笑呢，這整個杭州城的一粒米，一把刀，哪個不是圣公的？！哪個不是義軍的？！

本指揮使奉圣公之命節制爾等，調配軍資器械，誰敢說個不字？

現在就是這院子里的一顆土，一粒沙那都是老子的，都得姓馮！

還私扣二字？你一個窮酸措大......”

他的話還沒說完，卻只見身旁的陳策突然站起了身子，嘆息著低語了一句。

“唉~非得作死不可......”

馮驄剛剛送到嘴邊的陶碗忽然一頓，什么？這書生居然敢說自己作死？

他是怎么敢的？

所有的思緒都只是剛剛浮現腦海，所有人的嘲諷還依舊停留在口中。

就在陳策站起來的一瞬間，他猛的提起桌上的酒壇，嘭的一聲砸在了仰頭灌酒的馮驄頭上。

酒壇嘩啦一聲破碎，酒液混雜著鮮血流了馮驄一臉！

陳策的動作太快了，也太果決了！

快到所有的人都沒能反應過來，馮驄的親信們有的還在嬉笑，有的張大了嘴巴還在吃著喝著講著污穢的笑話。

“嗡~”

這一刻，馮驄昏沉的腦袋一片空白，時間就像靜止了一般。

愣神了一瞬后，當了多年匪寇的警覺，還是強撐著喚醒了他的意識！

那個書生打了自己！

用酒壇砸了自己！

他居然敢用酒壇砸了自己！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粘稠的液體泛著鮮紅，不由瞳孔驟然放大！

下一瞬。

“你們吃了我的糧，我殺你全家，不過分。”

陳策輕飄飄的話音落入了馮驄的耳中，像極了死神的催命咒。

屋子中，率先回過神來的馮驄，剛要起身怒罵，忽然只覺自己的脖頸一涼，便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原來，就在陳策說出這句話之前，他手中的那把短刃，就已經在滴血了！

馮驄望著那個始終一臉平靜的年輕書生，趕忙用手捂向了自己的脖頸處。

溫熱，粘稠，腥甜的液體瘋狂從自己體內涌出，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般，令他驚懼的瞪大了眼睛！

滾燙的血箭噴射而出，濺到了馮驄右邊正在大笑的親信臉上和嘴里。

那親信的笑聲瞬間卡在了喉嚨里，發出呃呃的怪響！

死寂！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狠辣殺戮，給驚在了原地！

遞到嘴邊的酒水灑了一地，嘴里的食物忘記了咀嚼，講著笑話的人嘴巴還在夸張的笑著。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書生，居然敢暴起殺人！

而且還是如此的果決，如此的不拖泥帶水！

這哪里像是個書生啊？

一瞬間，彷佛時間都靜止了一般！

陳策沒有再多看馮驄一眼，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就在他說完那句話后，猛然轉過了身子。

手中的短刃劃過一道血色弧線，狠狠的抹過了剛才要剁了他的那人脖頸！

噗嗤~

又是一蓬血雨灑在了酒席之間！

“死人了~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