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策的聲音不大。但擲地有聲,回響在了眾人心中,一時如驚雷炸響。
沒錯,他們這些人中有許多在幾日前還都是些乞丐流民,如今好不容易能有口飯吃,哪里還肯再回到之前那種忍凍挨餓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們一個個目光不善,情緒也隨之亢奮的看向了陳策。
許央是最開始被陳策救起的流民之一,自家妻兒如今能有口飯吃,全賴坐在上首處的那個年輕人。
他再也不想回到那個為了口吃的去與野狗爭食的日子了。
他喜歡這種營地的氛圍,處處透著勃勃生機,與外界街巷的濃濃死氣完全不同。
因此,他不允許這份美好再被別人打亂,而坐在上首的那人更是誰都不可以動!
想到這里,他捏緊拳頭面露憤怒和狠厲:
“指揮使,有我們在,絕對不會讓指揮使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對!指揮使說咋辦,咱們就咋辦!”
“我們聽從指揮使的吩咐!”
陳策伸手壓了壓,發現眾人的憤慨與不甘已經被自己調動了起來,便又繼續開口道:
“與其被動的坐以待斃,不如主動握刀于手,今日這批刺客的主謀我大概也有了些眉目,對方有些強大,不是咱們此時可以抗衡的。
但這并不代表咱們可以隨意被欺負,既然大的動不了,那咱們就動小的,反正他們都是一丘之貉,殺了也算是為民除害。
當然了,如今咱們嚴重缺少刀具甲胄,行動依舊有所受限,但只要這次行動成功,咱們對于刀具的需求自然也就有了很大的緩解。”
眾兵卒聽到這里,目光刷的一下全都望了過來,陳策站起身子,用手點了點桌上一份輿圖,表情平靜的開口:
“那就先從黑水幫開始……”
雨勢沒有要停的意思,夜幕下城中暗流涌動,氣氛詭譎。
城北石斛坊內的一片巨大的宅院群,在戌時左右,突然燃起了火光。
有幾名婦人尖叫率先著跑出了院子,隨后院子中便響起了刀劍搏殺的吶喊聲。
“何人敢動我黑水幫!”
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幾乎這里的每處小宅都爆發了流血事件。
隨后有更多的人跑了出來,驚慌,恐懼,尖叫,打破了夜幕的寂靜。
“砰~”
一處稍顯華麗的院子,房門轟然一聲破碎。
緊接著一人的尸體從中摔了出來,落在了一汪水灘中。
這人掙扎著想要起身,身上多處傷痕顯得猙獰可怖。
“程,程幫主,饒命,饒命啊……”
這人艱難的向著院內之人求饒。
下一瞬,院中走出了幾人,為首者是一位青年人,他的身旁站著兩位身材壯碩的漢子。
程軒停步在門洞旁,一臉輕蔑的望著地上那人,冷哼了一聲:
“說,蔡鋆那狗官在哪兒?”
地上那人表情痛苦的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無奈的開了口:
“在,在北瓦子……”
程軒皺了皺眉,隨后又對著身旁的一位壯漢拱手笑了笑:
“武大哥,看來這次又要跑空了,沒想到那狗官這么能藏,居然將這老巢都不要了,武大哥你看……”
一旁壯漢沒有說話,他迎著雨水,走到地上那人的身前,居高臨下的冷聲道:
“冤有頭債有主,你黑水幫作惡多端,還三番兩次的尋我麻煩,更是險些讓我身死牢獄,現在知道求饒,未免有些太晚了吧?”
地上那人艱難的仰起頭,看著眼前這名壯漢,臉上露出一絲不解。
但當看清其具體面容之后,不由雙眼瞪大,一臉的震驚。
“這,這,這怎么可能?!”
武松冷笑一聲,抬起腳猛然踩下。
“咔嚓~”
那人的脖頸驟然斷裂,雙眼幾乎快要溢出眼眶瞪的老大,手臂在這一刻失去力量,也隨之砸進了水灘。
……
貓兒橋西巷的入口處,十幾名執著長槍的兵卒,擋在了兩名帶著斗笠的男子身前。
對方雖然只有兩人,但給這群新兵的壓迫感不言而喻,全都緊張的握緊了手中長槍。
這時從巷子中快步跑來了一人,來到巷子口處,對著守衛的眾兵卒揮了揮手。
“你們可以進去了。”
“孫都頭……”
這十幾人有些不放心的看向了孫大,孫大點了點頭:
“放心,指揮使讓他們進去的。”
一聽這話,那十幾人這才收起長槍,讓開了一條通道。
不是他們過于小心,實在是剛才在拱橋那邊的一場刺殺給他們留下了陰影。
正如陳策之前所說的那般,只要他死了,這些人剛剛安定下來的生活瞬間將會分崩離析,回到從前。
他們實在是不敢賭,也賭不起。
再者這兩人的裝扮屬實也不像什么好人的樣子,自然也就更加讓人不放心了。
若不是對方剛才主動上交了手中兵器,他們藏在暗中的弓弩,只怕已經將這兩人射成了刺猬。
二人跟著孫大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了營地中的閣樓。
這里儼然已經成了陳策平日里辦公的地方。
樓下衛兵站立如標槍,見到有陌生人到來,無不將審視的目光投了過來。
咯吱~
屋門被推開,孫大對著這二人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當這二人進了屋子后,孫大直接橫擋門前,站立警戒。
陳策還在油燈下書寫著什么,見到二人進來,便輕笑著與對方打著招呼:
“你們那邊的行動到了哪一步了?”
對方也不客氣,直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摘下了面罩。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陳策搖了搖頭,略微思考了一下,繼續書寫起來。
“大哥不覺得,這樣不挺好的嗎?”
陳略盯著陳策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陳策放下了手中毛筆,起身走了過來,不答反問:
“大哥傷勢可好些了?”
“我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陳略砰的一聲拍在身旁桌案,擺放整齊的茶杯,被這一掌震翻了身子。
他一雙眸子盯著陳策,似乎能噴出怒火來。
他有些看不透自家這位兄弟了,從對方破壞自己在方臘登基大典的謀劃,繼而到射殺李顯隆所表現出的智謀與狠厲。
再到如今幫助反賊方臘訓練軍兵,無論是哪一樁哪一件都不像是之前那位怯弱的兄弟可以做出的事情。
陳策走了過來,將桌上的杯盞扶正,長呼出一口氣:
“我也只是為了活命而已,大哥何必這般動怒。”
“你這是在造反!”
“造反?呵呵~看看這杭州城內不造反的人都過的是什么日子!
再說了,我訓練兵卒謀求自保,就一定是造反嗎?
我給他們糧食,管他們衣食,我只是在想著自保之余能夠救更多的人,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造反了呢?”
陳策的聲音,在這一刻壓過了雨聲,回蕩在寂靜閣樓。
一時間燭火搖曳,將他投在墻壁上的影子放的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