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連廊下的橫梁上,此時正吊著三名衣衫襤褸且滿身傷痕的漢人少女。
她們的雙手雙腳皆被繩索綁著,嘴中還塞著布巾,低垂著腦袋恍若一具死尸。
陳策冰冷的眸子掃過樸國昌,瞬間就將他嚇得趕忙解釋道:
“官人,她們都是奴仆,都是奴仆。”
“漢人奴仆嗎?”
“這,這......”
看到對方支支吾吾的樣子,陳策冷冷的剜了其一眼,對著孫大等人道:
“把她們放下來。”
孫大點了點頭,揮刀砍斷繩索,隨后又拔出女子口中的布巾,見其沒有反應,于是又趕忙救下了剩下的兩名女子。
“特使,死了一個。”
孫大的聲音同樣帶著憤怒。
陳策皺了皺眉,他忍著惡臭在剩下那兩名女子的手腕處探了探,便又對著身后兵卒道:
“先把她們抬進鋪子里。”
之后,陳策這才眼含怒意的望向了樸國昌。
“她們是怎么回事?”
陳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平靜,但聽在樸國昌的耳中卻是冰冷的如同一把利刃。
“回,回官人,這些都是小的花錢買來的...侍女,對,就是侍女,想著送,送去北邊遼東地界,給貴人老爺們端茶倒水。
官人若是想要,小的手上還有幾個高麗女娘,想來能讓官人滿意。”
陳策見到對方低眉順眼的樣子,冷笑著拍了拍對方湊過來的笑臉:
“好一個端茶倒水。”
樸國昌對陳策這般羞辱的動作不怒反笑:
“官人明鑒,如今這杭州城中糧食短缺,賣兒賣女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小的也只是在給她們一條活路一口飯吃罷了。”
陳策心中暗罵無恥,說得好聽,這三個年輕女子的身上個個帶傷,如今還死了一個,這哪里是在救人,顯然這高麗鳥人沒有說實話。
想到這里,他又轉身看向了院子中的那兩間屋子。
“將這屋子全都打開。”
話音落下,眾兵卒徑直就沖了過去。
隨著砰砰兩聲破門之后,屋中的景象更加讓人不忍直視。
只見在昏暗的燈光下,狹小且滿是污穢的房間里,此時居然擠滿了漢人女子,少說也不低于三四十人。
她們一個個的衣不蔽體且瘦骨嶙峋,眼神晦暗無光且夾雜著驚懼莫名。
彷佛剛才的破門聲驚嚇到了她們一般,使得她們看過來的目光,并沒有露出獲救時的喜悅。
不僅如此,她們反而全都縮成了一團,不敢直視于陳策等人。
膽敢販賣漢人女子?
這是陳策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陳策捏緊了拳頭,沒想到自己只是來找些糧食,居然能撞破高麗人的齷齪勾當。
“直娘賊的!這,這些都是侍女?”
孫大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這鳥人沒說實話,特使,他們這是在販賣人口。”
“是啊特使,這些高麗狗就該殺了。”
聽到眾人的怒喊,陳策點了點頭,看向樸國昌的目光也變得有些不善:
“我再問你一遍,糧食在哪兒?”
樸國昌還在猶豫,然而下一秒,陳策驟然一聲冷喝:
“都殺了!”
“不,不要!我說,我說!”
眾兵卒再次看向陳策。
陳策冷哼一聲:
“留下他,其他的都殺了!”
樸國昌的雙腿瞬間抖如若篩糠,此刻他是真的有些害怕眼前這個年輕人了。
“啊~!”
只聽商鋪內突然響起了一陣慘嚎,緊接著聲音又戛然而止!
“說,在哪兒?”
“糧食,糧食在侯潮門碼頭的大船上。”
陳策滿意的輕點了點頭。
他叫人把樸國昌給帶了下去,于是看著這兩間屋子的漢人女子他又搖了搖頭。
“特使,那這些人......”
聽到孫大的問話,陳策想了想,最后嘆息一聲:
“放了,讓她們自己去尋活路吧。”
說到底,陳策對她們的遭遇也無能為力。
畢竟在這個滿城缺糧的情況下,他不是圣人,他只能先顧全自己。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期間會有多少人死去,會發生哪些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但仔細一想又合乎情理的事情。
就比如今日這種賣兒鬻女的行為,亦或者是易子而食的慘絕人寰。
月上中天,更鼓低鳴。
陳策將高麗商人的商鋪劫掠一空后,帶人揚長而去。
這時,遠處的深巷中,幾道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他們注視著陳策遠去的背影,悄悄的又跟了上去。
對于身后的小尾巴,陳策自是還不知道,此時他正把玩著一把從高麗人手中繳獲的兵刃。
這兵刃有些類似唐刀,但要比唐刀稍微寬厚一些,刀尖的位置弧度比唐刀大上一些,和遼刀的樣子頗為相似。
所用材料也是普通鋼鐵,質量并非多好,但比起大宋的環首刀來說,卻勝在刀身更長。
像這樣的長刀他一共得到了二十七把,加上諸多綢錦寶珠此次也算收獲頗豐。
他們將這些繳獲悉數拉回了貓兒橋巷,接著又匆匆地朝著侯潮門的方向趕了過去。
正所謂兵貴神速,打個對方措手不及才好,不然等到對方有所防備后,不知道會再生出什么意外。
再者,對于今晚的行動,方凝也是默許的,既如此,搶一次是搶,搶兩次也是搶,為了將收益最大化,索性一次解決。
這樣不僅可以增加自己的實戰經驗,也能在短時間內獲得這群兵卒的認可。
不然,這群名義上的公主護衛總跟著一個書生訓練,多少還是有些說不過去的。
陳策自然也知道自己處境的尷尬,一個特使兼郎中,成天卻與兵卒廝混,短期倒可能沒什么,但長期來說也可能沒什么。
畢竟,童貫的大軍很快就會兵臨城下,到了那時舉城皆兵,自己便可名正言順的掌握這些兵卒。
所以,這次無論如何,他都要拿高麗商人祭旗。
“特使,前面便是侯潮門了。”
隊伍里那位名叫康星言的青年對著陳策提醒了一句。
陳策點了點頭,將目光望向遠處泛著波光的水灣。
這侯潮門屬于內城水門,且距離州衙不算太遠,位于杭州城的東南方位,是杭州的幾個重要水門閘口之一。
出了侯潮門便是錢塘江,而且此地又緊挨著市舶司,因此,海外商船大多都選擇停留在這兒。
只不過,自從方臘占據了杭州后,一直未曾開放閘門,這高麗商船便一直滯留在了水灣。
說來也多虧這幾日的封鎖水路,不然這船糧食此時怕是已經飄在了海上。
“官,官人,那艘大船便是我們的高麗寶船了。”
樸國昌指著水灣邊的一艘大船,低聲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