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漩渦在午后漸漸消散，但村里人心惶惶。

范小劍蹲在河灘邊，用樹枝撥弄著被沖上岸的水草。

青銅鈴鐺被他用麻繩系在腰間，藏在衣服底下，時不時傳來冰涼的觸感。

“喂！膽小鬼！”

范小劍回頭，看見以趙鐵柱為首的五個孩子站在不遠處。

趙鐵柱是村里屠戶的兒子，比范小劍大兩歲，壯實得像頭小牛犢。

“聽說小劍你，昨晚偷看祭祀了？”趙鐵柱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豁口，“敢不敢今晚再去？我們打賭！”

范小劍握緊了手中的樹枝：“賭什么？”

趙鐵柱從兜里掏出一個銅板：“誰能在河灘待到子時，這錢就歸誰。要是都不敢......”他故意拉長聲調，“就把你那個寶貝鈴鐺交出來。”

范小劍心頭一跳——他們怎么知道鈴鐺的事？

“小劍！別聽他的?！碧K小蠻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范小劍身后，手里把玩著一把小巧的獵刀，“趙鐵柱，你爹要是知道你偷錢賭博，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趙鐵柱漲紅了臉：“關你什么事！”他轉向范小劍，“到底敢不敢？”

范小劍摸了摸懷里的鈴鐺，想起徐爺爺?shù)木妗?

但少年人的好勝心占了上風：“賭就賭！不過我不要你的銅板，要你爹鋪子里那塊青魚石?！?

圍觀的孩子們發(fā)出驚呼。青魚石是魚頭里的寶貝，據(jù)說能避水怪，趙屠戶那塊有銅錢大，是他最得意的收藏。

趙鐵柱猶豫片刻，咬牙道：“成交！今晚亥時，河灘老柳樹下見！”

等孩子們散去，蘇小蠻一把拽住范小劍：“你瘋啦？昨晚剛逃過一劫，今晚又去？”

范小劍搖搖頭，掏出鈴鐺：“我覺得這東西在引導我...昨晚它救了我們?！?

蘇小蠻翻了個白眼：“明明是徐爺爺?shù)姆埦攘宋覀?！”她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有件事得告訴你。我爹他們前天上西山林打獵，在一個山洞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

她從腰間皮囊里取出一塊巴掌大的青銅片，邊緣參差不齊，像是從什么東西上斷裂下來的。最詭異的是，上面浮雕著一張猴臉——龜目獠牙，額生獨角，與昨晚所見的水猴子有七分相似。

“這上面還有字?！碧K小蠻指著邊緣的刻痕，“我爹說可能是商周時期的金文。”

范小劍接過青銅片，瞬間感覺腰間的鈴鐺震動了一下。

更奇怪的是，那些看似雜亂的刻痕在他眼中突然有了規(guī)律，仿佛能辨認出幾個字——

“鎮(zhèn)...水...魔...”

“小劍！你怎么了？”蘇小蠻推了他一下，“臉色這么白？”

范小劍搖搖頭，幻象消失了：“沒什么...這青銅片能借我看看嗎？”

“想得美！”蘇小蠻一把搶回去，“這可是我爹要交給縣衙的證物。對了，今晚你真要去？”

范小劍望向平靜的河面：“我總覺得...河底下有什么在等我?！?

時間飛逝，轉眼之間便太陽下山到了晚上…

一到入夜夜晚，范小劍早早躺下裝睡。

等父母熄燈后，便輕手輕腳地摸出窗戶，腰間別著鈴鐺，懷里揣著從廚房偷的半截蠟燭。

夜風帶著河水特有的腥氣，月光給河灘鍍上一層銀霜。

趙鐵柱已經(jīng)等在老柳樹下，身邊還跟著兩個跟班。

“還以為你不敢來了?！壁w鐵柱咧嘴笑道，遞過一個沙漏，“規(guī)矩很簡單，沙漏漏完前不能離開河灘。誰先跑誰輸。”

范小劍接過沙漏，估算著大約能漏一個時辰。

便選了個離水邊稍遠的石墩坐下，點燃蠟燭插在沙地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起初趙鐵柱還故意講些水鬼抓替身的故事嚇唬人，但隨著夜色漸深，連他都安靜下來。

河面上開始飄起薄霧，蠟燭的火苗不時“噼啪”爆響，在石灘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范小劍腰間的鈴鐺突然輕輕一震。

幾乎同時，河中央傳來“咕咚“一聲，像是有什么重物落水。所有人都僵住了。

“是...是魚吧？”一個孩子顫聲道。

第二聲“咕咚”更近了，仿佛那東西正從河心向岸邊移動。

范小劍看到水面泛起不自然的波紋——不是圓形擴散，而是筆直的一條線，直指他們所在的位置。

“我...我不玩了！”一個跟班尖叫著跳起來就跑。

沙漏才漏了不到三分之一。

趙鐵柱強作鎮(zhèn)定：“膽小鬼！分明是水獺...”話音未落，河灘邊的蘆葦突然無風自動，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像是有東西在其中穿行。

范小劍的鈴鐺開始發(fā)燙。他猛地站起：“快走！水猴它來了！”

這次連趙鐵柱都沒逞強，孩子們尖叫著四散奔逃。

范小劍跑出幾步，突然發(fā)現(xiàn)沙漏忘拿了——那可是趙鐵柱從縣衙當差的叔叔那里偷來的貴重物。

猛地咬牙折返，剛跑到石墩邊，蠟燭突然熄滅。

月光被烏云遮蔽，四周一片漆黑。

范小劍聽到河水“嘩啦”作響，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從水中緩緩升起。頓時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忘記了。

腰間的鈴鐺突然劇烈震動，發(fā)出刺耳的嗡鳴。

那黑影頓了頓，竟慢慢退回水中。與此同時，范小劍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范小劍夢見自己沉在河底。

四周不是尋常的河水，而是濃稠如墨的黑暗。竟然不能呼吸，卻感覺不到會窒息；想掙扎，卻又動彈不得。

無數(shù)銹跡斑斑的青銅鎖鏈從四面八方伸來，纏繞住他的四肢和脖頸。鎖鏈上刻滿與鈴鐺相同的符文，隨水流輕輕晃動，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遠處，兩點猩紅的光亮起——是眼睛。

那生物正緩緩靠近，范小劍終于看清了它的全貌：龜首猴身，青黑色的皮膚上布滿鱗片，指間有蹼，脖子上套著一個巨大的青銅圈，連接著那些鎖鏈。

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神——不是野獸的兇殘，而是某種人性化的、深不見底的怨恨。

“終于...找到了...”水猴子的聲音直接在范小劍腦海中響起，沙啞得像生銹的齒輪摩擦，“三百年...第一個能喚醒鈴鐺的人...”

鎖鏈突然收緊，范小劍痛苦地張大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幫我...否則全村...死...”

一幅幅畫面強行塞入范小劍的腦海：血色漩渦吞噬村莊，男女老少被拖入水中；黑袍人站在青銅鼎前，將活人投入鼎中；五尊巨大的帝像在云端俯視，眼中射出金光...

“小劍！醒醒！”

范小劍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天已微亮。蘇小蠻正拼命搖晃他，臉上滿是驚恐。

“你怎么睡在這兒？全村人找你找瘋了！“她突然壓低聲音，“還有...趙鐵柱失蹤了?！?

范小劍一個激靈坐起來，發(fā)現(xiàn)沙漏就放在身邊，沙子早已漏盡。更詭異的是，沙地上密密麻麻全是三趾的腳印，圍著他畫了一個完整的圈。

而那個青銅鈴鐺，不知何時已經(jīng)掛在了老柳樹最低的枝丫上，在晨風中輕輕搖晃，卻不發(fā)出一點聲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