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之垂下眸子，看著桌子上，除了那白玉鐲之外，還有一張羊皮卷。

緩緩將羊皮卷舒展開來，女子特有的芳香縈繞鼻端，只見其上詳細繪制著自科爾沁至遼東開原城的各條路線。

其中最為隱秘，也是最短的一條路，自秀水河上游，至胡楊關的路線，已經被清晰的標注了出來。

半晌之后，將羊皮卷放在桌子上，陳靖之仍舊靜靜坐地在桌子后面，只是望著帳頂的月色，默默出神。

海蘭珠為何幫助自己？

按照原有的歷史軌跡，她會成為黃太吉的側福晉，備受榮寵，尊貴至極。

也許歷史的軌跡真的已經因為自己而改變。

但是不論如何，

五指并攏，緊緊攥著刀柄位置。

“殺敵滅賊，便自今日始！”

今夜，韓爌一直坐在帳中，靠在圈椅上，手指一下下的敲擊著扶手，只是默默望著帳中的長明燈，面色平和，不見煩憂，好似一富貴閑人一般。

噔噔噔，終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遠處傳來，而后便是勒馬長嘶，停在了陳靖之所在的偏帳位置。

“來啦！”是魏忠賢的聲音，這位內宮大鐺亦毫無睡意，聽到外面的馬蹄聲，直接從椅子上蹦起，就要出去查看。

“魏公公，稍安勿躁！”韓爌抬起眸子，內蘊淡然：“相信靖之，相信我大明遼東鐵騎！”

“呵呵，還是韓相公氣若淵海，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啊，”魏忠賢訕訕的笑了笑，松開了已經拉住帳簾的手，退后兩步，坐回到了椅子上。

“應當是，沒有問題吧？”末了，魏忠賢終于是開口問道。

“當然，”韓爌鄭重地點點頭，伸手端起茶杯，想要潤一潤干涸的喉嚨。

咣當當......茶碗和茶蓋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寂然的帳中好似驚雷。

砰的一聲，將茶碗放回桌子上，面對魏忠賢投來的詫異目光，韓爌微微抿著嘴唇，面不改色道：“壓麻了而已。”

此刻，一個身影跪在陳靖之的偏帳前，聲音沉穩肅然：“大人，一千余遼東騎兵，已經抵達三十里外的庫倫旗，賀總兵派小的過來，聽候您下一步命令。”

收回目光，陳靖之長長舒了一口氣，而后才提刀起身。

嘩啦一聲，大帳被掀開，狂風呼嘯著灌入。

陳靖之站在帳口，身影巍峨，看著仍舊跪在地上的傳令兵：“殺賊而已！賀總兵言重了。”

“可是明軍到了？”王庭帳中，明安可汗亦是整晚未睡，聽到宿衛在外匯報的聲音，立刻坐起身來。

“一千余明軍騎兵，駐扎在三十里外的庫倫旗，遠觀其陣勢，倒是精悍，比之一般明軍，要驍勇幾分，”宿衛跪在地上回話。

“那陳靖之呢？”明安可汗瞇著眼睛問話。

“已經馭馬去迎，”宿衛將腦袋更低了下去：“不過明廷的兩個正副使者還在帳中，都是我們的人在看守著。”

“給我看住了！一旦情況有變，立刻扣押！”明安可汗眸光陰鶩：“我好給女真人一個交代！”

“遵命......”

“還有一事，”宿衛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

“嗯，”明安鼻端輕輕發聲。

“海蘭珠公主，這幾日，去見了陳靖之兩次，”宿衛微微抬頭，好似在等待明安的命令。

“她知道分寸，不必干預，”明安擺擺手：“下去吧。”

“遵命......”

三十里路途，拍馬疾馳，一刻鐘便到。

數十步開外，賀世賢的聲音已經遙遙傳來：“靖之兄，別來無恙！”

“拜見賀總兵！”陳靖之勒馬停駐：“有勞總兵大人，千里馳援！”

賀世賢一身銀甲，頭戴紅纓，腰挎長刀，端是威武雄壯：“當日在經略府上，靖之兄手刃馬原，賀某便是心有惺惺相惜之意，如今又聞靖之兄斬殺范文程于科爾沁王庭，當今天下英雄，當有靖之兄一席之地！”

三步開外，陳靖之拱手道：“大人謬贊了，陳某只是匹夫之勇，如今戰事一起，總兵大人千里馳援，才是忠勇無雙，國之干臣！”

“哈哈哈！”賀世賢仰頭大笑，顯然對于陳靖之的稱贊很是受用。

“我等馳援而來，于局勢并無了解，靖之，你可有對敵之策？”賀世賢收聲正色，伸手指向身后千余騎：“我麾下這些精銳悍卒，皆為你所用！”

“建奴兇悍，向來拼死，以命相搏，對此種兇僚，計謀奇策，皆是了了，”陳靖之昂首道：“要某來說，對敵之勢，只能是狹路相逢勇者勝，迎頭趕上，殺敵務盡！！！”

“李如柏，劉挺等世家子若是聽到你這話，必是不屑一顧，若是熊經略聽了，亦會眉頭緊皺，道一聲豎子無謀，”賀世賢深吸一口氣，咧開一嘴白牙，殺氣顯現：“偏偏我就喜歡你這破敵之法！建奴兇悍，不將其那股子囂張氣焰直接撲殺，其還以為天下之大，任其縱橫！！！”

“不過，現在關鍵在于，女真人的動向如何探得？”賀世賢望著東北方向，那里是大片大片的草場水澤，若是沒有方向和目標，僅僅憑借一千余人的明軍，想要找到女真人的部隊，猶如大海撈針一般。

“時間緊迫，長話短說，將軍可帶地圖？”

“拿地圖來！”

陳靖之和賀世賢并肩而立，隨著地圖徐徐展開，陳靖之抬手指向科爾沁東南方向秀水河上游位置：“這里是女真前往科爾沁的必經之路，長約百余里的水澤之地，某率領百余輕騎，先行奔襲，查探女真人的動向，賀大人率領主力在后，若是發現敵軍，我以百騎拖延，同時發射信號彈，請大人務必速速馳援，以此殲滅之！”

“百騎？”賀世賢舔了舔嘴唇，眸光微動：“你以百騎，能拖女真人多久？”

“半個時辰，”陳靖之拍了拍腰間長刀：“我有此物傍身，另有遼東百騎，足矣！”

“一炷香時間，我必馳援而至，必不讓開原城下的慘案再現，”賀世賢嘴唇翕動，最終低聲回道。

砰！

“多謝總兵大人！”

陳靖之拱手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