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帳內死透了的女真人尸體已經被拖出去。
粘稠橫溢的血水也很快被清洗干凈。
除了客人變換之外，熱烈的氣氛一點未減。
“請漢使入席！”
明安的腰身壓得極低，豆大汗珠自額頭滴落，落在羊皮氈的地毯上，立刻浸濕大片。
“請諸位大人入席！”
桑噶爾緊隨父親身側，一同朝著韓爌等人見禮，此刻，這位科爾沁郡王臉上的狂喜已經抑制不住。
隨著科爾沁和女真人聯盟的機會再次破裂！
主導此次聯姻的宰桑，在科爾沁王庭的位置，絕對要一落千丈。
而自己，將代替宰桑，走上臺前，成為下一任可汗的極有力競爭者。
其余幾個旗主貝勒，跟在明安身后，表情不一。
“明安可汗，當真是當世俊杰！”韓爌朗聲大笑數聲，而后邁步入席，坐在了原本范文程所在的位置。
魏忠賢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先是看了一眼已經收刀入鞘的陳靖之，心頭猛然一跳，才急忙邁步，坐在了韓爌的對面。
“這位大明將軍，怎么稱呼？”眾人落座，明安可汗沒有開口說正事，而是先是看向陳靖之。
畢竟，有時候，在談正事之前，相互小了解一下，才更有利于后面的談判。
“沈陽城，陳靖之，”陳靖之好似不怎么關心接下來的談話內容，只是坐在那里，自顧自的動手吃飯。
畢竟，他的任務只是保護韓爌等人，現在大局已定，剩下的交給韓爌即可。
“陳......靖......之，”明安可汗輕輕的咀嚼，好似想要回憶起什么一般。
“好叫大汗知道，”韓爌向前探身，解釋道：“此人乃是，五軍都督府沈陽都司守備官，兼廣寧參將，奉命協理蒙古諸事，兼任此次使團護衛統領——陳靖之。”
好似是為了強調陳靖之身份貴重，在‘協理蒙古諸事’一句話上，韓爌語調著重的頓了頓。
果然，聽到協理兩個字，
明安的臉色越發的開懷。
“若是大明諸將官，皆是陳大人這般豪雄人物，哪里容努爾哈小丑跳梁？自李成梁之后，努爾哈赤再無人可制，吾觀陳大人，有當初李成梁的幾分風采！”明安可汗眸光幽幽：“方才的風姿，讓我想起了當初李成梁叱咤遼東的情景，真是讓人懷念，那時候，無敵于遼東的大明啊！”
此話一出，原本還眼角帶笑的韓爌立刻神色一變，笑意都僵硬起來。
這是什么意思？
陳靖之是李成梁第二？
這話要是傳回京城，那不僅僅是陳靖之，就連韓爌都可能受到牽連。
“可汗，這話可要慎言......”韓爌想要將話題扭轉回來。
“當初李成梁殺的遼東諸部落尸橫遍野，建州女真，海西女真，東海女真，以及葉赫部等諸蠻夷部落，莫敢不臣服，就算是努爾哈赤亦俯首舐塵，不敢有絲毫忤逆，我聽說努爾哈赤曾經為李成梁之小奴，當初七大恨，可能也包含了曾經的恥辱大，”陳靖之面無表情，伸出兩只手指在玉質酒杯上輕輕彈動：“但是有一點，李成梁實在是太仁慈了。”
“依可汗所言，”陳靖之看向明安可汗：“我若為李成梁第二，則王師伐金，覆其宗，裂其土，旋族之。”
帳中此刻落針可聞，眾人盡皆呆愣當場，就算是魏忠賢，此刻也端著酒杯停在空中。
輕飄飄的一句話，從陳靖之嘴里說出來，卻是帶著泰山壓頂一般的威壓，讓帳中眾人盡皆失語。
就連韓爌，這位東林巨擘，內閣次輔，此刻也都吶吶不知所言。
嘩啦！
桑噶爾身子一抖，手中玉著直接掉落在地，發出一陣清脆至極的響動。
“敬諸位，”陳靖之突然展顏一笑，端起酒杯，遙遙敬道：“為了科爾沁和大明的友誼。”
“為了大明和科爾沁的未來！”
“敬大明！敬圣上！敬可汗！”
冰雪消融，在座諸公盡皆緊隨其后。
酒過三巡，氣氛終于熱烈起來，眾人終于將話題轉移到了此次使團千里跋涉至科爾沁的目的上來。
“聯明抗金，科爾沁上下并無意見，本汗亦對努爾哈赤心有不滿，”明安可汗斟酌詞語，緩聲道：“不過，如何聯合，如何抗擊，如何將女真人的勢力死死扼在沈陽城以北，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聯合圍剿女真，你們科爾沁能出多少兵馬？”韓爌放下酒杯，神色灼灼。
“什么時候出兵？”明安沒有回答韓爌的話，而是追問一句。
“預計在......”韓爌眨了眨眼睛，剛要開口時候立刻收聲：“該出兵時候，便會出兵。”
“那我換一個問題，”明安亦放下酒杯，正色道：“如果女真覆滅，科爾沁能從其中得到什么？”
“邊境開市，車馬互易，九邊重鎮撤其五！”韓爌伸出手指：“這個條件，是圣上金口玉言。”
聽到韓爌的話，明安可汗搖了搖頭：“不夠，遠遠不夠，就算是現如今的局面，科爾沁蒙古和大明之間的貿易，也是相當繁盛，給你們說實話，三晉之地諸商，來往蒙古，遼東，以及大明三地，甚至比回自家后院還方便。”
“三晉諸商，皆該殺！”魏忠賢奮力將酒杯擲在桌上：“等我回宮，必讓朝廷出兵，剿滅亂賊！”
“魏公公，說的是科爾沁和大明合作的事情，三晉諸商，皆是了了，”明安再次看向韓爌：“韓大使，你說呢？”
噠噠噠......
韓爌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好似在斟酌著什么。
“可汗，想要什么，不妨直說，”末了，韓爌抬眸直視明安。
“本汗要，科爾沁和大明之間，實實在在的聯姻！”明安自顧自的斟滿酒水，端起酒杯觀察著其上精美紋路：“畢竟，就算是努爾哈赤，也給出了十足的誠意才派使者踏入我科爾沁王庭。”
終于還是要走到這一步嗎？
韓爌心中一陣波瀾起伏，
雖然皇帝已經全權托付科爾沁聯盟事宜。
但是皇子聯姻的事情，
韓爌實在是拿捏不準，也不愿意走出那一步。
畢竟，現如今的萬歷皇帝，已經是病入膏肓了。
下一任皇帝，對此意愿如何，
還未可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