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白陸綬隨著赫穆出了城。

赫穆的解釋是，需要先找到機獸確認能否作為機甲操縱之后，才能開始實施訓練計劃。

這是白陸綬第一次在幽冥鬼域出遠門，比他剛到時的落地點，還要遠得多。

目前兩人飛離亡靈城，按照地球上的單位，早已超過了一千公里。

白陸綬對這幽冥鬼域的大小，第一次有了一個直觀的概念。

一望無際的紅色荒漠，偶爾荒漠之中，會有黑色的湖泊——怨念之湖與怨念之河，都是凈化之雨的產物。

聽起來極為諷刺，被凈化之雨凈化后，這些亡靈怨念反而凝為了不散的實質液體，按照赫穆的說法，怨念之液，堪比靈魂毒藥。

活人接觸，輕則精神崩潰重則立即死亡。

而亡靈接觸，則會被腐蝕融化。

至于白陸綬之前趟河，赫穆的答案是——精神太遲鈍，怨念沾不上他的靈魂。

由怨念之鐵構成的巨大無葉樹從腳下劃過。

白陸綬早已學會了飛行魔法，

所以現在他和赫穆，是并肩飛行。

像是幻想小說里的御劍。

只不過他現在御的，是泛著黑氣的黑魔法陣。

“這也太遠了吧……”

兩人已經飛了好幾天，但仍然沒見到一個赫穆所說的“機獸”。

“為了亡靈之城的安全，活躍在城池附近的亡靈機獸，都被城里強大的亡靈聯手吃了個干凈。

所以現在要找機獸，一般都需要跑很遠。”

視線不遠處，赤紅的沙漠之中，忽然出現一個細小的黑點。

然后，那黑點在白陸綬視線中逐漸放大。

最終呈現出一個巨大的黑色方形區域。

看清了遠處的場景，白陸綬驀然大驚失色。

地面那方形區域，竟是一座已經化成廢墟的亡靈城！

赫穆忽然懸停在空中，白陸綬隨即停下。

“這是第十二座半亡靈之城，只比現存的亡靈城早一百年修建。”赫穆道。

“為什么——是這副模樣？”

看著面前巨大的黑色廢墟，白陸綬艱難吞了口唾沫。

他看得出來，面前這座極其殘破的亡靈城廢墟，嚴格來說，并沒有修建完畢。

無論是廢墟中殘存的城墻高度，還是延伸斷裂的街道，無一不在透露著這一事實。

“這座亡靈城因為修建的的時間比較早，還沒建好就受到了凈靈院的監視，

所以修建第一百年，就開始降下凈化之雨。

彼時，我們連抵抗凈化之雨的魔法陣都還沒有構筑起來。”

“因此我們干脆將計就計，制造了亡靈城被凈化之雨全部剿滅的假象。

實則在暗地里已經將所有亡靈悄悄轉移，并重新在現址上修建了現在的亡靈城。”

赫穆接著說道，

“這里雖然被廢棄了，不過因為有大量怨念廢鐵，經常會吸引暴虐的亡靈機獸前來。”

白陸綬聽完，又立即匯集魔力向廢墟里看去，果然發現了異常。

已經化成廢墟的城中，一座恐怖的鋼鐵小山，正在廢墟中緩緩游動！

小山所過之處，火花翻飛，怨念之鐵的碎片，如雪花般漫天飛舞。

“因為要制造亡靈們還居住在城里的假象，所以城池的修復魔法陣，我們并未撤去。

現在看上去，這廢墟好像受到了很嚴重的摧殘，但只要幾天沒有機獸，這里就會恢復正常。”

白陸綬對赫穆的話充耳不聞，他現在滿眼滿腦子，都只有那廢墟中游動的黑色鐵山！

亡靈機獸！！

它的整體形象類似于大型的爬行動物。有四肢，有尾巴，以及短小的脖子和巨大的頭。

無數的鐵刺從頭部一直覆蓋到尾部，如動物的長毛一般順滑，只有頭部的尖刺向外直立，極其猙獰。

除去鋼鐵的尖刺，亡靈機獸的背上，還覆蓋著由怨念之鐵組成的緊密鎧甲。

透過背部鎧甲的縫隙，他甚至能看見機獸體內的精密結構。

如果說“赤兔”的機械結構，已經是人類機械美學的巔峰。

那么遠處的亡靈機獸，就是完完全全的神造之物！

無數的鋼鐵零件之間，幾乎沒有任何拼接的縫隙，與其說它是機械結構，不如說是由鋼鐵血肉，組成的生物——

白陸綬胸膛激烈地起伏著。

赫穆驀然臉色一變道，“先別激動，機獸雖是極度暴虐愚蠢的亡靈，但對四周的靈魂波動卻極其敏銳——”

赫穆話剛說完，那原本還在廢墟下游動穿梭的小山忽然停止了運動。

“轟——”

巨大而耀眼的火花，在廢墟中轟然綻開。

隨后，堪比一座山岳的亡靈機獸，從廢墟地下高高躍起，重重落在了地面上。

機獸如燈籠般赤紅的眼，望向天空中腳踩魔法陣的兩人。

它的眼中，有一瞬的光芒閃過——

白陸綬忽然被猛的推開。

赫穆渾身，忽然無征兆地浮現出極度復雜，圖案交替變換的綠色魔法陣。

魔法陣從腳部迅速向上蔓延，很快將人形態的赫穆全部籠罩在內。

隨即，從那綠色的魔法陣中，開始迅速蔓延出黑色的怨念之鐵，那些怨念之鐵膨脹的速度如此之快。

白陸綬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

等到他再次抬起頭，望向赫穆的位置——

他發誓，這是他迄今人生中見識過的最壯觀的畫面。

無論是地球上的西北之眼基地，還是亡靈之城，亦或是遠處的亡靈機獸。

比起眼前的赫穆，都如同蚍蜉見月——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停滯——

極速膨脹的怨念之鐵中，早已看不到人形赫穆的影子。

但怨念之鐵上燃燒的綠色火焰，卻在彰顯著它們的歸屬。

數秒的膨脹燃燒之后。

赫穆所站的空中，已然出現一臺極其巨大的人形機甲！

不，周身被綠色火焰覆蓋的機甲，嚴格來說并非人形。

因為它的背后，有著一對遮天蔽日的翅膀扇動！！

兩臺鋼鐵巨獸，隔著遙遠的距離，彼此相望。

沒有人分心，沒有人再留意，不遠處還有個站在魔法陣上的人類——

鋼鐵亡靈的爭斗在剎那間開始！

兩臺巨獸，幾乎是同時向著對方發起了進攻！

爬行種的亡靈機獸……

與亡靈機甲形態的赫穆……

一瞬間，兩頭巨大野獸已然交手數十次！

鮮艷的火花從兩獸之間不斷迸發，巨大的撞擊聲此起彼伏！

“鴉之冥使——”

有那么一瞬間，白陸綬從火花和巨大的機獸碰撞聲中，聽到了這么幾個字——

鴉之冥使！

九位殘存的強大亡靈……

九大冥使！

直到今日，他才算真正認識了赫穆。

這個經常以不起眼的綠眼烏鴉形象出現的亡靈，

竟位列九大冥使！

兩臺巨獸在打出無數交手和火花之后，忽然各自后撤。

亡靈機獸站在廢墟中，它的頭部與身上，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損壞，黑色的液體從中流出。

它望向赫穆，巨大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恐懼。

赫穆渾身涌動著綠色的火焰，人形的軀干上，怨念之鐵構成的烏鴉形狀頭顱中，兩道綠光從目中迸發。

巨大的機械爪里，抓著一把從機獸背上撕下來的機械零件，黑色的液體從他爪縫中。

他渾身毫發無損。

赫穆一把扔掉手中淌血的零件，看向白陸綬。

“亡靈魔法書上，有一種名叫‘靈魂壓制’的高級魔法，你可有印象？”

白陸綬腦海中黑色的魔法書迅速翻開，然后停留在一頁上。

“記得！”

“試著用那個，壓制它的靈魂。”赫穆淡漠道，

“我會想辦法把你扔到它身上。然后，你要自行靈活運用魔法進行掩護，不要被它拍扁或者刺穿了。”

白陸綬看了一眼遠處地面上眼神疲靡的亡靈機獸，堅定地點了點頭。

機甲赫穆的胸口忽然迅速變換，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空腔。

“這是我曾作為機甲騎士的習慣，沒想到有一天，居然真的能用上這駕駛艙。”

白陸綬駕馭魔法陣飛了進去。

隨著駕駛艙關閉，他四周陷入了漆黑。

亡靈機甲赫穆的駕駛艙只是個擺設。

里面并沒有正常機甲，所應當具備的重力和操控系統，所以白陸綬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他在周身繪制出數道魔法陣，用來減緩機甲重力失衡造成的沖擊。

忽然，一絲光亮劃破黑暗。

透過縫隙，

他的眼中倒映著——

一雙驚恐猩紅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