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血色街頭

子時剛過，長安城的夜像被墨汁浸透的宣紙，濃得化不開。小五提著銅燈籠趕到案發的東市胡姬酒肆時，酒肆外的波斯地毯已被鮮血浸成暗紅，順著門檻蜿蜒進巷子，像條欲擇人而噬的毒蛇。紅巾??尸橫臥在青銅馬槽邊，右目眥裂開寸許長的傷口，殷紅的血正從那豁口處汩汩流出，竟在冰涼的石板上凝成詭異的暗紅色晶體，似是被某種無形之力瞬間冰凍。

“仵作說死者是西域龜茲國的樂師?！芭嵫育g的聲音從巷口傳來，他裹著件狐裘大氅，呼出的白氣瞬間被夜色吞沒?；鸢训墓庠谒勒哐g的玉牌上跳躍，小五一眼認出那是教坊司頒發的腰牌——與昨夜在小麗窗下見到的檀木盒上的朱砂印如出一轍。

“軍爺瞧這?！澳贻p戍卒劉七用環首刀挑起死者指間的細鏈，鏈墜正是一枚小小的焦葉形香囊，內里滾出的紅丸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小五瞳孔驟縮，這正是昨夜在小麗院中聞到的血腥甜香——他清晰記得那香囊被塞進曲譜時，鐵鏈與檀木摩擦出的細微火星。

“《夜宴》。“小麗清冷的聲音突然在巷尾響起，她藕荷色的裙裾掃過血晶，腕間的鐵鏈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月光下，她手中的曲譜被血晶映得通紅，正是昨夜未寫完的那半頁：“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八蝗惠p笑，沙啞的嗓音像磨砂的綢子：“這位龜茲樂師，生前最愛在平康坊彈奏這支曲子。“

小五下意識按住刀鐔，卻見她突然蹲下身，指尖輕觸那尚未凝固的血晶。冰涼的液體瞬間在她指間凝成細小的冰珠，她將冰珠湊到鼻尖輕嗅：“軍爺可聞見這血腥里混著的郢上黍離香？“她突然笑得清冷：“這香，專為送人上路時焚的。“

“大膽！“裴延齡突然拔劍指向小麗，劍尖在她眉心劃出一道血痕：“教坊司的歌姬竟敢私藏殺人兇器！“小五順著他的劍鋒望去，只見小麗鬢邊的金步搖正滲出暗紅的血絲，而她腕間的鐵鏈不知何時已繞過裴延齡的劍柄，在月光下泛著凜冽的寒光。

“軍爺，昨夜戌時，奴家確實在興慶宮外等候生意?！靶←愅蝗恢逼鹧F鏈在她腕間纏出新的血痕：“可那生意……是您親自送來的?！八蝗惶?，將那半頁染血的曲譜輕輕放在龜茲樂師的尸身上，紅丸從曲譜間滾落，在血晶上砸出細小的裂紋：“這支曲子，本該由奴家在平康坊唱給那位商賈聽的?！八蝗惠p笑，聲線卻冷如寒刃：“可惜他今夜沒等到開席，便在馬槽邊咽了氣?！?

小五突然想起昨夜裴延齡匆匆離開永興坊時，袖中正是滑落過半枚焦葉形香囊。而此刻，那香囊正從裴延齡的狐裘袖口悄然滑落，在血晶鋪就的地毯上碾出一道暗紅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