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鳴鎮入夏后，雨總是在半夜來。

這晚，雷聲未至，風先動了。鎮南兵倉外，一列馬車緩緩駛入，車上蒙著黑布，車邊圍著葛五爺手下十余人，個個面色肅殺，持刀不語。

他們不是普通護運之人，都是從外頭調來的死士。葛五爺吃慣了暗虧，這一次，他決定出狠手。

車隊剛入兵倉北巷，街道盡頭忽然火光一閃。

“起——”

伏兵四起。

一聲令下，數十名鎮軍悄然包圍巷道，兩面設卡，五步一人，刀出鞘、弓拉滿，靜得如同山雨壓城。

為首者，正是陸懷策。他一身青甲，聲如鐵鐘：

“葛五爺，兵倉重地，豈容私運？今夜你若不束手，休怪本將軍不客氣！”

那車旁走出一人，披黑衣、帶斗笠，未言語，便拔劍出鞘。

葛五爺未至，先來了殺意。

沈如墨并未在兵倉。

他坐在城東“聽雨樓”頂，雨未落，杯中卻已滿。他望著遠處南巷火光，淡淡道：

“開始了?！?

白輕蘿倚欄而立，一身青衣，披著披風，腰間那柄斷劍終于掛回原位。

“你不擔心他們斗完一場，把你也殺了？”

沈如墨喝了一口酒：“我不在棋盤上，他們殺不到我?！?

“可你手上沒劍。”

他轉頭望她：“你是我的劍?！?

白輕蘿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再冷，卻仍帶三分提防：“你從來沒信過別人，卻說這話？”

沈如墨笑容輕輕收起：“從前我信錯了人，害死了一位朋友。他本可以活。”

她沒有說話，只微微頷首。隔了片刻，問：“你今晚不動手？”

“我要等。”

“等什么？”

“等葛五爺真面目。”

兵倉巷道，戰火已起。

黑衣死士出手極狠，非普通流寇。陸懷策雖早布兵，卻沒料到對方有五位一流高手埋伏暗處，一交鋒，鎮軍便傷亡數人。

亂中，一道人影踏血而入。

他未蒙面，年近六旬，灰袍青靴，拄著一根檀木拐杖，正是葛五爺本尊。

“程有道果然狠，舍得扔兵來拼我?！彼麌@了口氣，“可惜，晚了?！?

陸懷策怒道：“你勾結外賊，私運兵械，已犯重罪！”

葛五爺輕輕搖頭：“你太年輕，不懂局。兵械是假，引你來是真。你這一路明哨暗哨，全在我算中。”

陸懷策一愣，猛地轉頭，只聽背后喊殺突起！

北巷中另一路葛家人馬殺出，竟是兩路夾擊。鎮軍中伏者驚呼：“是調虎離山！”

葛五爺淡然一揮手：“殺。”

霎時血雨腥風。

城東，沈如墨忽站起身，低聲道：“可以了。”

白輕蘿眸光一閃：“你要出手？”

“嗯。”

“可現在最亂——”

“正是因為亂，才好殺?！?

雨終于落下。

沈如墨攜傘而行，快步如影，步入巷口如入無人之地。他身無佩劍，卻手中翻轉，一柄短匕冷芒若雪。

他并非一流高手，卻比一流更可怕——他從不正面交鋒，出手只取要害。

他是刺客。

南巷暗巷，一名葛家死士剛從后門探頭，便眼前一黑，喉間一涼，連哼都沒哼一聲。

沈如墨接住尸體，不著痕跡放入墻后柴堆。

隨后他轉入街角，抬手一撒，一包毒粉飄散空中，正中另一敵人面門。

對方痛嚎倒地，抽搐不止。

白輕蘿緊隨其后，手中斷劍劃破雨幕，一劍穿喉，鮮血不濺。

兩人如幽靈般潛行，專取敵后，出手不留生口。

沈如墨低聲道：“這一戰，要打得葛五爺不敢睡覺，要他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是誰?！?

白輕蘿未言語，眼中卻燃起久違的鋒芒。

她忽而明白了，沈如墨不是要贏這場仗。

他是要用這場仗，立威、立信、立仇——給自己和她，立一條血路。

黎明將至，血未干，風未止。

葛五爺最終退兵，雖殺出重圍，卻折損三名心腹，五位好手盡數重傷，一身白發沾滿血污。

他回望兵倉方向，冷冷道：

“這不是鎮守的局，是那個姓沈的。果然是他?！?

他咬牙：“給我查——我要知道他前身后底，連他娘姓什么都要翻出來！”

沈如墨立于巷口屋檐下，望著滿地殘尸，不言不語。

白輕蘿低聲：“葛五爺退了，但他不會善罷甘休?！?

沈如墨點頭：“是時候讓他見見真正的‘護龍遺種’了?！?

“你說誰？”

他望向她，眼神前所未有地認真：

“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