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墨不喜歡下棋,因為他覺得棋盤太小。
但若整個沙鳴鎮是棋盤,那他,便下得頗有興致。
白輕蘿傷勢未愈,暫時藏身于客棧后院。沈如墨每日如常在鎮上游走,似在打探行情,實則布局排子。
他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從不一口吃掉饅頭,而是慢慢撕著咬——尤其這饅頭里可能藏著刀。
第一步,酒坊。
沈如墨在“醉風樓”與一個叫“柳三”的二流地痞結了梁子。柳三自詡葛五爺麾下紅人,仗著幾分三流武藝,盤踞街頭賭局,吞人錢財如飲水。
那日午后,沈如墨故意在賭桌上裝傻認輸,連輸三盤,最后猛地掀桌。
“你這骰子,是啞的。”
柳三大怒:“找死!”
可下一刻,他眼前一黑,耳邊卻聽得一聲輕響,“啪”的一掌將他打翻在地。
眾人驚愕:沈如墨出手不快,卻奇準,掌勢中藏了“震脈訣”巧勁,打得柳三口鼻出血,渾身發麻。
更離譜的是,他一邊打人,一邊笑著說:“不是我欺負人,是你該輸。”
這一下,在街頭引了不少注目。
消息很快傳到葛五爺耳中。
第二步,露鉤。
沈如墨打了柳三,卻在當夜主動登門“賠禮”。他拎著兩壇酒,笑容滿面地站在綢莊門外:
“打了人,送酒算是規矩。但我這人愛聽故事,尤其是黑道的故事——不知葛五爺有沒有酒膽,陪我一醉?”
這話一傳入莊中,幾人嗤之以鼻。
可葛五爺偏偏沒發火,只吩咐一句:“請他進來。”
沈如墨就這樣大搖大擺進了綢莊,落座后與葛五爺對飲三巡,談天說地,竟全無懼色。
葛五爺也不是等閑之輩,他看得出,眼前這人不光會喝,更會說。他語帶試探地問了幾句,沈如墨便笑道:
“我不是江湖人,但我有江湖膽。聽說您這‘綢莊’后頭藏了條龍,今日特來瞻仰。”
“你想做什么?”葛五爺盯著他。
沈如墨笑瞇瞇:“我做生意。最近有批貨進不來,需要人‘擺平’些礙事的哨卡。若葛五爺能幫,我出五成利。”
五爺冷笑:“你信我?”
“我信這酒。”沈如墨舉杯,“酒不騙人,人才會。”
這頓酒喝得詭異,一邊笑話連連,一邊刀光隱現。
葛五爺沒有應下,也沒有拒絕。他看不透沈如墨來歷,只說:“讓我想想。”
沈如墨離開后,葛五爺吩咐手下:“查他,三日內我要知道他是誰,從哪來,來這鎮干什么。”
同時,他又叫了另一個人:
“鎮守大人那邊,也該提醒一下了。這鎮,不宜太熱鬧。”
第三步,藏棋。
沈如墨回到客棧時,白輕蘿已經能下地走動,雖臉色蒼白,但步伐漸穩。
“你去了綢莊?”她問。
“嗯,還請了葛五爺喝酒,他酒量不錯,就是臉皮厚了些。”
“你瘋了。”
沈如墨笑:“你若要殺敵,先要摸清敵人性格。葛五爺是個精明老狗,信狠不信義,喜歡翻臉,也怕背刺。最怕的,是人看穿他。”
“那你現在就被盯上了。”
“正是我要的。”
他望著窗外夜色,瞇了瞇眼睛,低聲道:
“我要他以為,我是條魚;而我其實是個鉤。”
白輕蘿看著他片刻,忽然問:“你做這些,是為我,還是為你自己?”
沈如墨沉默了一瞬,輕笑:“我是個小人,沒那么多義氣。只是你那把斷劍,是我見過最鋒利的東西。”
“斷劍?”
“對,斷得恰好,像是給人留下希望的東西。”
她低頭不語,許久才道:“護龍山莊的人,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藏得也都不敢現身。我不信人,也不信這個江湖。但你若騙我——”
沈如墨一攤手:“那我就死在你手里。”
她盯著他,忽然勾了勾嘴角:“你真像個騙子。”
“那你更像個亡命的賭徒。”沈如墨回。
兩人相視,忽而一笑。
外頭的風又起了,沙塵翻涌,如同棋盤未盡的局勢。
沙鳴鎮,表面安寧,其實風暴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