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活著醒來,就欠我一頓酒。”
沈如墨把那女子放上床榻時,是這樣說的。
客棧后院,一間廢棄舊房,他早就打點好了,門栓上掛著個“空”字木牌,既掩人耳目,又方便藏人。那女子傷勢極重,胸口一道掌痕幾乎震碎五臟,若非沈如墨精通內(nèi)傷救治,加上她自己內(nèi)力尚存一線,怕是那夜便斷了氣。
他喂了她三口藥酒,兩粒續(xù)命丹,又在門外坐了一夜,直到東方泛白。
女子終于醒了。
她睜眼的那刻,手已摸到腰側(cè)短刃,動作快得幾乎不似傷者。只是那柄短刃早被沈如墨藏起,手一撲空,她臉色冷得能結(jié)霜。
“你是誰。”她聲音沙啞,卻透著凌厲。
沈如墨正倚門飲茶,頭也不回:“我姓沈,單名一個‘墨’字。江湖無名之輩,暫且當我是個好人。”
“你救我……為何?”
“心軟。”他說得輕巧,像說天涼了記得添衣。
女子沉默,目光如刀。過了一息,她忽然開口:“我身上沒銀子,付不了你的人情。”
沈如墨回頭一笑,眼角彎彎:“我說過,你欠我一頓酒。命,不值錢,酒,才值。”
女子目光一滯,片刻后冷笑:“你這種人,最危險。”
沈如墨反倒笑了:“你這種人,最誠實。”
兩人目光交鋒,一時無言。
她強撐起身,身形微晃,沈如墨便往前扶了一把,卻被她反手點住肩頭穴道,動作迅疾,幾近殺機。
“別碰我。”她低聲道。
“好。”沈如墨笑著退后一步,“那我出去,你慢慢養(yǎng)傷。”
門將要關(guān)上時,女子忽然問:“你見過我追殺者?”
沈如墨沒回頭,只留下一句:“三個黑衣,一人斷左指,右手持索,腳步重,是殺狗出身;一人眉心有疤,出劍不快,但步伐穩(wěn),是個老手;最后一人,未動手,始終在后,是主子。”
門吱呀一聲關(guān)了。
屋內(nèi)女子眉頭緊鎖。她很清楚,那段路,她昏迷前已殺兩人,第三人重傷逃逸。她記不清細節(jié),可眼前這人卻一一說出細處。
這不是普通人能看的。
她突然問:“你到底是誰?”
門外已無回音。
同日夜,沙鳴鎮(zhèn)外的“葛記綢莊”燈火通明,一場黑衣人會議正在密室進行。
“那丫頭還沒死?”一個粗啞聲音低吼。
“有人救了她,干凈利落得很。”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低頭如搗蒜,“屬下追查時,尸體已被處理,毫無蹤跡。”
葛五爺面無表情,指間輕敲檀木椅扶手。良久,他冷笑:“她既然沒死,就一定還在鎮(zhèn)里。傳令下去,封鎮(zhèn)三日。凡出城之人,一律細查。酒館賭坊、窯子街頭,給我一寸一寸翻。”
黑衣人領(lǐng)命而退,葛五爺端起酒杯,卻一飲未盡。他望著酒中倒映的燈火,緩緩說:
“護龍山莊那條血脈,當年就該斷得干凈。”
夜再深些,沈如墨回到房間,門未關(guān),茶還溫,紙上寫著女子留下的字跡:
“白輕蘿。”
筆鋒有力,卻似暗藏顫抖。
沈如墨摸著下巴,低聲道:“白輕蘿……果然是你。”
十年前,江湖第一護衛(wèi)山莊——護龍山莊全莊覆滅,一夜之間尸橫遍野,據(jù)說為奪“護龍劍譜”,但傳言早已成謎。
如今謎底未解,血債未償,一條命,又回到江湖。
沈如墨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
“這下,酒怕是不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