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流涌動
- 偏航軌跡
- 月水樓臺
- 3474字
- 2025-07-17 01:40:09
沈航的畫本上還留著張錦辰畫的小太陽,暖黃色的鉛筆印子被晨光曬得愈發清晰。沈林趴在桌上跟算術題較勁,嘴里念念有詞,時不時抬頭瞅一眼哥哥和張錦辰,眼睛里的好奇像揣了顆跳跳糖。
“新開的美術館今天試營業,”張錦辰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沈航那本畫滿了的速寫本上,“去不去?”
沈航握著鉛筆的手頓了頓。他只在美術課本上見過美術館的樣子,那些裝在玻璃框里的畫,隔著印刷紙都透著讓人屏息的鄭重。他喉結動了動,剛想說話,就聽見沈林唉聲嘆氣:“我也想去……可是數學作業還有三張卷子。”
小丫頭把鉛筆往桌上一戳,垮著小臉看向張錦辰:“大哥哥,你能幫我寫作業嗎?”
“不能?!睆堝\辰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寫完作業,讓你哥給你帶畫冊回來?!?
沈林立刻眼睛一亮,轉頭沖沈航使勁點頭:“哥!你一定要給我買那個有小兔子的畫冊!”
沈航笑著應下來,心里那點猶豫早就被期待沖散了。他快速收拾好速寫本,塞進帆布包里,又叮囑沈林乖乖在家,別亂開門。
下樓時,沈航才發現張錦辰停在單元樓門口的不是自行車,而是那輛黑色的機車。車身擦得锃亮,車把上掛著個簡單的黑色頭盔,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上來?!睆堝\辰跨坐在機車上,拍了拍后座,黑色T恤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利落的小臂。
沈航站在原地沒動,眼神里帶著點無措。
“不敢?”張錦辰挑眉,嘴角噙著點笑意,“我的后座專為藝術家服務,免費。”
“誰、誰是藝術家了……”沈航的耳朵又開始發燙,他慢吞吞地走過去,手指攥著帆布包的帶子。
“抓好就行。”張錦辰把另一頂備用的頭盔遞給他,“扣緊。”
沈航笨拙地把頭盔戴上,塑料外殼磕到下巴,引得張錦辰低笑了一聲。他扶著沈航的胳膊幫他調整好頭盔帶,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過來,像電流似的竄進沈航心里。
等沈航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才發現座位比想象中窄,他幾乎是貼著張錦辰的后背。機車突然震動起來,引擎發出一聲不算刺耳的轟鳴,嚇得他猛地伸手,下意識抓住了張錦辰腰側的衣角。
“抓穩了。”張錦辰的聲音透過頭盔傳過來,帶著點悶悶的共振,“走了?!?
機車緩緩駛離小區,風從耳邊掠過,帶著夏末的熱意。沈航不敢抬頭,只能盯著張錦辰的后背,手指把對方的衣角攥得發皺。路過街角的梧桐樹時,他看見樹影在頭盔的擋風鏡上飛快掠過,像流動的畫。
他沒注意到,斜對面那棟老舊居民樓的三樓,一扇敞開的窗戶后,沈濤正叼著煙,死死盯著那輛遠去的機車。
沈濤昨天被沈建軍嚇走后,心里憋著股邪火。他不甘心就這么空手而歸,在小區門口轉悠到半夜,眼珠一轉,竟找到中介租下了這間能看到沈航家單元樓的出租屋。房間里又暗又潮,空氣中飄著霉味,但他不在乎——只要能盯緊沈航,還怕撈不到錢?
剛才他趴在窗臺上,把樓下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看到那個小子騎著機車來接沈航,看到沈航那小子坐上后座時紅著臉的樣子,看到兩人離開時挨得那么近,沈濤的眼神陰鷙得像淬了毒。
“有錢人家的小子就是不一樣……”他啐了口唾沫,把煙蒂摁在滿是煙灰的窗臺上,“沈航這小雜種,跟他爸一個德性,胳膊肘往外拐?!?
他轉身抓過墻角的外套,那是件洗得發白的夾克,袖口磨出了毛邊??诖锏呐f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牌友催他還錢的短信,字里行間都帶著威脅。
沈濤的眼神更狠了。他拉開房門,噔噔噔跑下樓,發動了那輛借來的破面包車。引擎發出一陣垂死的哀鳴,終于慢吞吞地動了起來,遠遠地綴在那輛黑色機車后面。
他看著前面那輛機車在車流里靈活地穿行,看著沈航的帆布包在風中輕輕晃動,嘴角勾起一抹貪婪的笑。
美術館在市中心的文化廣場,離得不算近。張錦辰把機車停在廣場旁的停車區,摘頭盔時,額前的碎發被汗濡濕了,貼在飽滿的額頭上。
“到了?!彼D頭看向沈航,發現對方還沒摘頭盔,只露出雙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不遠處那棟白色的建筑。美術館的外墻是不規則的幾何形狀,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柔和的光暈,像塊被精心打磨過的玉石。
沈航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摘頭盔,臉頰因為悶熱泛著紅。“這里就是……”
“嗯,進去看看?”張錦辰拎起他的帆布包,自然地挎在肩上,“里面有不少印象派的臨摹展,你應該會喜歡。”
沈航點點頭,眼睛里亮得像落了星子。他跟著張錦辰往美術館走,腳步都帶著點雀躍,完全沒察覺身后不遠處,那輛破面包車正悄無聲息地停在樹蔭下,沈濤的腦袋藏在方向盤后,像條伺機而動的蛇。
美術館里很靜,中央空調的冷風裹著松節油和紙張的氣息,漫過陳列著畫作的長廊。沈航的腳步放得很輕,帆布包被張錦辰拎在手里,帶子隨著對方的動作輕輕晃悠。他從沒想過能這么近地看那些畫——印象派的睡蓮在光影里浮動,古典主義的肖像眼神沉靜,連墻上掛著的素描草稿,鉛筆線條里都藏著呼吸般的韻律。
張錦辰沒怎么說話,只在沈航停在某幅畫前蹙眉時,才湊過去低聲說:“這畫家擅長用冷色調表現孤獨感,你看他的陰影處理?!鄙蚝綍偷靥ь^看他,眼里帶著“你怎么也懂”的驚訝,張錦辰就會勾著嘴角笑:“我媽逼我學過兩年美術史。”
逛到二樓展廳盡頭時,沈航的腳步突然定住了。
那是幅沒掛任何解說牌的畫,嵌在極簡的黑色畫框里,孤零零地立在角落。整幅畫沒有一點雜色,像被利刃從中間劈開——左邊是純粹的黑,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右邊是極致的白,亮得幾乎晃眼。
沈航不由自主地走近,心臟在胸腔里輕輕擂動。
他看清了畫里的人影。
黑色的半邊里,藏著個模糊的白色人影。線條簡單,卻能看出是個少年的輪廓,背對著光,肩膀微微聳著,像被巨大的陰影裹住,卻又透著點不肯熄滅的亮。
白色的半邊里,嵌著個黑色的人影。同樣是少年的模樣,站姿挺拔,側臉的線條銳利,目光卻牢牢鎖在對面的白色人影上。那眼神很沉,像深潭,又像燃著微光的星,隔著黑白分明的界限,固執地望著,帶著種說不出的執拗。
周圍的腳步聲、低語聲好像都消失了。沈航盯著那幅畫,指尖無意識地蜷起來,指甲掐進掌心。
他突然懂了。
黑色的人影活在光明里,卻甘愿站在黑白的邊緣,目光始終追著那團在純黑里顯得單薄的白。就像張錦辰,穿著干凈的白T恤,笑起來眼里有光,卻總在他被沈濤堵住時,往前一步把他護在身后;在他低頭畫晚霞時,悄悄在旁邊畫個小太陽;在他攥緊書包帶發顫時,用那句“別理他”穩穩托住他的慌。
而白色人影卻像被困在透明的牢籠里,他的光越亮,越顯得他格格不入。就像他自己,住在不算小的房子里,有爸爸媽媽和妹妹的牽掛,卻總被沈濤那類人拖進泥沼,連在學校里挺直腰桿都覺得費力??蓮堝\辰看他的眼神,總像在說:你不是只有這些。
畫里的黑色人影在等什么?在盼什么?是不是想穿過那道黑白界限,把白色人影周圍的黑都驅散?就像昨天張錦辰攥著沈濤手腕時,眼里的冷意;像今早拎著包子站在門口時,那句“去美術館”的篤定。
而白色人影呢?他是不是知道那道目光?是不是在自己的亮里,悄悄為那抹黑留了個位置?就像他現在看著畫里的黑色人影,心里突然涌起的那點熱——原來被人這樣望著,是會讓人想往前挪一步的。
“看懂了?”
張錦辰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沈航猛地回頭,撞進對方的眼睛里。陽光透過展廳高處的玻璃窗,在張錦辰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影,他的眼神很靜,像畫里那個黑色人影,正穩穩地落在自己身上。
“嗯?!鄙蚝降穆曇粲悬c啞,他指了指畫里的黑色人影,“他在看他?!?
“嗯。”張錦辰應了聲,走到他身邊,目光也落在畫上,“想把他拉出來?!?
沈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轉頭看張錦辰,對方沒看他,視線還停留在畫的白色半邊,指尖輕輕點了點那團黑色人影的輪廓:“這里太亮了,亮得有點空。”
像在說畫,又像在說別的。
沈航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帆布包的帶子從張錦辰肩上垂下來,蹭過他的手背,帶著點溫熱的觸感。他突然想起昨天在校門口,張錦辰的外套下擺掃過他的手;想起今早對方幫他調整頭盔帶時,指尖的溫度;想起此刻身邊的人,正像畫里的黑色人影一樣,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走吧?!睆堝\辰突然開口,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再往前有莫奈的臨摹展,你不是喜歡光影嗎?”
沈航點點頭,跟著他往長廊另一頭走。經過那幅黑白畫時,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畫里的黑色人影還在望著白色人影,像在說:別怕,我在。
他的腳步輕快了些,心里那片總被沈濤攪得發沉的角落,好像被什么東西悄悄照亮了一小塊。
陽光透過美術館的高窗,斜斜落在兩人之間,像一道淺金色的橋。畫里的人影還在遙遙相望,畫外的人,已經離得很近了。
而展廳外的安全通道口,沈濤正躲在消防栓后面,手機鏡頭對著剛才沈航和張錦辰站的位置,屏幕上還留著兩人并肩看畫的背影。他舔了舔干澀的嘴唇,眼里的貪婪像野草一樣瘋長——這兩個小子關系這么近,那個穿白T恤的一看就家境不錯,只要抓住沈航的把柄,還怕敲不到錢?
他悄悄退開,像只偷腥的貓,融進了美術館僻靜的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