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在身后漸漸被嶙峋的石壁阻隔,只留下永無止境的呼嘯作為背景音。老杰克那條瘸腿在深及膝蓋的積雪里拖行,每一步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和木頭假肢摩擦皮肉的悶響。他幾乎是用肩膀扛著林克,兩人像暴風中兩片粘在一起的破葉子,艱難地挪進一片枯死扭曲的雪松林深處。空氣里彌漫著針葉腐爛的苦澀和凍土的腥氣。
“老……老杰克……”林克意識模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腹間火燒火燎的痛楚,喉嚨里全是鐵銹味。左手背的沙漏印記像一塊烙鐵,持續散發著灼痛,提醒著他地窖和雪原上那兩次失控的、差點要了他命的力量爆發。懷里的那塊黑色金屬碎片緊貼著皮膚,冰涼中又透著一絲奇異的溫熱,仿佛一顆沉睡的、不安分的心臟。
“閉嘴,省點力氣。”老杰克的聲音嘶啞,像砂紙摩擦石頭。他停下腳步,把林克靠在一棵被雷劈過、半邊焦黑半邊掛著冰棱的巨大枯樹下。枯樹的空洞散發著腐朽的霉味。老兵警惕地掃視著來路,風雪太大,視野不足十步,只有一片混沌的白。“教廷的狗鼻子靈得很,那閃電動靜太大,他們不會輕易放棄。”
他從懷里再次掏出那個磨得發亮的錫制酒壺——玄疆酒壺。拔掉塞子,那股濃烈、醇厚、帶著奇異草木辛香的味道再次霸道地沖散了寒冷和血腥氣。老杰克捏開林克凍得發紫的嘴唇,又灌了一大口下去。
“呃——!”比上一次更猛烈的灼熱感瞬間在體內炸開!如同吞下了一團液態的火焰,所過之處,冰冷的麻木被驅散,劇痛也被強行壓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滾燙的、近乎虛脫的暖流。林克劇烈地嗆咳起來,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不正常的紅暈,意識卻因此清醒了不少。他能感覺到那暖流不僅在恢復體力,甚至有一絲微弱卻精純的氣息,正緩慢地滲透進他干涸的筋脈,安撫著左手背灼燙的印記,連帶著懷中的金屬碎片也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沉嗡鳴。
“這是什么酒?”林克喘著粗氣,聲音依舊沙啞,但總算能連貫說話。
“保命的東西,少打聽。”老杰克把酒壺塞好,珍重地揣回懷里,渾濁的眼睛在風雪中顯得格外銳利。“小子,你攤上大事了。教廷的‘凈焰裁決者’小隊,專門清除異端和……有威脅的‘異常’。他們出現在霜狼堡外圍,絕不是偶然。”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林克左手背上——那印記在玄疆酒的熱力下,正散發出極其微弱的、幾乎肉眼難辨的銀色光暈。“你在地窖里,是不是……讓時間停了一下?”
林克心頭劇震!老杰克竟然知道?他下意識地想把手藏起來,卻被對方枯枝般的手牢牢按住。
“別動!”老杰克語氣凝重,“老子在戰場上見過的怪事多了!但像你這種……聞所未聞。還有剛才那道雷……”他指了指林克懷中,“你身上那塊破鐵,不簡單吧?引來的?”
林克沉默地點點頭,無法否認。雪原上那恐怖的一幕還在眼前閃回。
“霜狼堡你回不去了。”老杰克斬釘截鐵,“布蘭登那小子護不住你,斯圖爾特家自身難保。教廷咬上你,不把你挫骨揚灰不會罷休。”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那帶著冰渣的氣息似乎讓他渾濁的腦子清醒了幾分,“想活命,只有一個地方或許能給你點庇護,或者……答案。”
“哪里?”林克追問,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雷鳴廢墟。”老杰克吐出四個字,眼神望向東南方,仿佛能穿透層層風雪和山脈。“古代矮人的遺跡,傳說里面藏著能引動天雷的‘雷霆之核’。幾百年前一場大戰,把那里炸成了渣,成了鳥不拉屎的禁地。但老矮人留下的東西,邪門得很,教廷的狗輕易不敢靠近。而且……”他壓低聲音,“傳說那‘雷霆之核’的碎片,能賦予持有者駕馭雷電的力量。跟你懷里那塊破鐵,沒準兒有點關系。”
駕馭雷電?林克的心臟猛地一跳。雪原上那道恐怖的雷霆,難道真是自己這塊碎片引來的?如果能掌握那種力量……
“別高興太早!”老杰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潑了盆冷水,“那地方機關遍地,還有被雷霆能量扭曲的怪物,進去九死一生!而且,教廷的人找不到你,遲早也會想到那里去碰碰運氣。”他費力地從破狼皮斗篷下抽出一把劍,劍身黯淡無光,布滿了劃痕和銹跡,劍柄纏著油膩的布條。“拿著,總比空手強。老子年輕時用的,湊合擋擋風。”
林克接過那把沉重的劣質長劍,冰冷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粗糙的劍柄硌著手心,帶來一種原始的、令人心安的質感。
“從這里往東南,翻過前面的‘斷脊山坳’,就能看到廢墟的影子。快走吧,趁風雪還沒停。”老杰克揮揮手,示意他離開,自己則靠著枯樹坐了下來,那條瘸腿別扭地伸直,臉上露出疲憊的神色。“老子走不動了,這把老骨頭得緩緩。記住,別信任何人!廢墟里除了石頭和怪物,只有想搶東西的活人!”
風雪依舊,林克看著眼前這個救了自己又把他推向另一條險路的老兵,心情復雜。他握緊了冰冷的劍柄,懷中的碎片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活下去,然后……弄明白這一切!
“謝謝您,老杰克。”林克鄭重地說了一句,不再猶豫,轉身,拖著依舊疼痛的身體,一頭扎進了東南方向的茫茫風雪之中。每一步都深陷積雪,寒風如刀刮骨,但他咬緊了牙關。左手背的印記在玄疆酒殘留的熱力下微微搏動,懷中的碎片也似乎在回應著某種遙遠的呼喚,發出極其微弱的、只有他能感覺到的震顫。
斷脊山坳名副其實,如同巨人被劈開的脊骨,陡峭嶙峋,覆蓋著厚厚的冰雪。攀爬的過程是一場與死亡和嚴寒的角力。手指被凍得失去知覺,又因為緊抓巖石而磨破流血。狂風在山坳間形成鬼哭般的嘯叫,卷起冰粒抽打在臉上,生疼。好幾次,腳下打滑,碎石滾落,他都險險穩住身形,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喉嚨。
當林克耗盡最后一絲力氣,終于翻過山坳的最高點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忘記了疲憊和寒冷。
風雪在這里詭異地減弱了許多。下方,是一片巨大的、如同被神靈巨錘狠狠砸過的盆地。焦黑的山石呈現出扭曲怪異的姿態,像是凝固的黑色熔巖浪濤。巨大的石柱斷裂倒塌,橫七豎八地插在焦土里,如同巨獸的骸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刺鼻的硫磺和臭氧混合的氣味,吸一口都讓肺部隱隱作痛。盆地上空,厚重的鉛云壓得極低,云層深處,不是雪花的白色,而是翻滾涌動的、不祥的深紫色雷光!沉悶的隆隆聲,如同大地深處巨獸的鼾聲,連綿不絕地從下方傳來。
雷鳴廢墟!
它比老杰克描述的更加破敗、死寂,卻又充滿了某種狂暴的、壓抑的生命力。那無處不在的雷霆氣息,讓林克懷中的碎片瞬間變得滾燙!仿佛沉睡的兇獸嗅到了同類的血腥,一股強烈的、近乎貪婪的渴望從碎片中傳遞出來,順著手臂直沖林克的腦海,讓他眼前甚至出現了短暫的藍白色電弧幻影。
“就是這里……”林克喃喃自語,壓下心頭的悸動,小心翼翼地開始向盆地下方移動。焦黑的地面堅硬冰冷,踩上去發出“咔嚓”的碎裂聲,那是被雷霆反復轟擊、徹底琉璃化的巖石。倒塌的巨大石梁構成了天然的、迷宮般的通道。風聲在這里變得嗚咽,夾雜著遠處沉悶的雷聲和……一些更加細微的、如同碎石滾落般的窸窣聲?
林克握緊了銹劍,精神高度集中。左手背的印記微微發燙,一種模糊的、對空間的奇異感知蔓延開來,讓他能“感覺”到前方拐角處,似乎有某種粘稠的、帶著微弱電流的東西在緩慢移動。不是活物,更像是……能量淤積的泥沼?
他放輕腳步,貼著冰冷的石壁,緩緩探頭。
拐角后面是一個相對開闊的、被幾根傾倒石柱半包圍的“小廣場”。地面上沒有積雪,只有一層厚厚的、灰白色的塵埃。而就在廣場中央,幾塊焦黑的巨石之間,一團令人作嘔的東西正在蠕動。
它像是一大灘粘稠的、半透明的瀝青,表面不斷鼓起拳頭大小的氣泡,又“啵”的一聲破裂,濺射出幾滴閃爍著微弱藍紫色電火花的粘液。粘液落在地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留下小小的焦痕。這灘東西沒有固定的形狀,但核心處隱約能看到幾塊被它包裹、緩慢溶解的野獸骨骼,以及一些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碎片——似乎是某種矮人機械的殘骸。空氣中那股硫磺臭氧味更濃了,還混雜著蛋白質燒焦的惡臭。
雷元素畸變體!林克瞬間想起了老杰克含糊提過的廢墟怪物。這是被此地狂暴的雷霆能量侵蝕、異化的非生命物質,充滿了不穩定和破壞性。
就在林克觀察的瞬間,那團粘液似乎察覺到了活物的氣息。它猛地一縮,隨即像一張巨大的、粘稠的網一樣朝著林克的方向彈射撲來!速度快得驚人,帶起一股腥臭的惡風!
林克瞳孔驟縮!他幾乎能聞到那撲面而來的腐蝕性氣味!身體在大腦發出指令前已經做出反應——不是向后躲閃,而是憑著左手背印記傳來的一絲微弱的空間波動指引,猛地向左前方一個矮身翻滾!
“嗤啦——!”
粘液構成的巨網擦著他的后背掠過,重重拍打在林克剛才藏身的石壁上!堅硬的巖石表面瞬間被腐蝕得坑坑洼洼,冒出刺鼻的白煙!幾滴飛濺的粘液落在林克破舊的皮靴上,皮革立刻發出焦糊味,燙得他腳背生疼!
好險!林克額頭滲出冷汗。這東西的攻擊速度和腐蝕性遠超想象!他剛穩住身形,那團粘液已經蠕動著調整方向,核心處藍紫色的電光驟然變得明亮,幾道筷子粗細、跳躍不定的電弧如同毒蛇吐信,劈啪作響地射向林克!
沒有思考的時間!林克幾乎是本能地將銹劍橫在身前格擋!
“噼啪!滋——!”
電弧打在生銹的鐵劍上,爆開一團刺眼的火花!一股強大的、帶著麻痹感的沖擊力順著劍身狠狠撞在林克的手臂上,震得他虎口發麻,銹劍差點脫手!更糟糕的是,那電弧似乎帶著極強的附著性和傳導性,殘余的電蛇順著劍身瞬間爬上林克的手臂!
“呃啊!”強烈的麻痹感和灼痛席卷半邊身體!林克感覺自己的手臂瞬間失去了知覺,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就在這要命的關頭,懷中的雷神之錘碎片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一股狂暴的、充滿毀滅氣息的能量洪流瞬間沖入林克體內!這股力量蠻橫地驅散了手臂上的麻痹感,甚至壓過了時空印記的灼痛!林克的眼睛瞬間被一層微弱的藍白色電光覆蓋,他發出一聲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低吼,被碎片力量驅動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狠狠將手中的銹劍朝著那團粘液的核心猛擲出去!
銹劍裹挾著一層跳躍的、極其不穩定的藍白電弧,發出刺耳的尖嘯,如同離弦之箭!
“噗嗤!”
銹劍精準地刺入了粘液的核心,那里包裹著幾塊金屬碎片。劍身上附著的狂暴電弧瞬間爆發!
“轟——!!!”
一聲沉悶的爆炸!藍白色的電光如同小太陽般炸開!那團巨大的粘液畸變體發出一陣無聲的、劇烈的抽搐,核心處的金屬碎片瞬間被狂暴的雷電熔化成赤紅的鐵水!整個粘液團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猛地向內塌陷、收縮,然后“嘭”的一聲徹底炸開!
粘稠的、帶著電火花的黑色汁液如同暴雨般四散飛濺!林克狼狽地翻滾躲避,仍被幾滴濺到身上,皮衣瞬間被腐蝕出小洞,皮膚火辣辣地疼。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焦糊和臭氧味。
爆炸平息,原地只剩下一個焦黑的小坑和幾縷青煙。那把銹劍只剩下一小截扭曲的劍柄插在地上,滋滋冒著電光,周圍散落著一些被徹底燒焦、碳化的碎塊。
林克癱坐在地上,劇烈地喘息,半邊身體還殘留著麻痹感,心臟狂跳不止。剛才那一擊,完全是碎片的力量在主導,狂暴、直接、充滿毀滅性。他低頭看向懷中,那塊碎片此刻溫順地貼著他的皮膚,散發著舒適的溫熱,仿佛剛才那毀滅性的爆發只是一場幻覺。左手背的時空印記也平靜下來,灼痛感消退了大半。
“這碎片……”林克看著那截還在冒煙的劍柄,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是強大的助力,也是隨時可能反噬的兇器。
他掙扎著站起來,檢查了一下身上的灼傷,不算太嚴重。玄疆酒帶來的暖流還在體內流轉,緩慢修復著損傷。他不敢再大意,更加謹慎地探索這片死寂的廢墟。倒塌的石柱上偶爾能看到模糊的、被風化的矮人符文和機械齒輪的浮雕,訴說著昔日的輝煌。沉悶的雷聲在頭頂云層中滾動,仿佛在催促著他。
循著懷中碎片越來越清晰的渴望指引,林克在如同巨大骨骸的廢墟中穿行。碎片像一塊精準的磁石,牽引著他繞過一些能量淤積的危險區域(他能模糊地感知到),朝著廢墟深處某個方向前進。地勢在緩緩向下,空氣變得更加潮濕,硫磺味更濃,頭頂翻滾的雷云也壓得更低,紫色的電蛇在云層中狂舞的頻率明顯增加。
終于,他穿過一條由兩根巨大石梁斜搭形成的、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縫隙,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半塌陷的地下空間入口。入口被一塊斷裂的、刻滿符文的厚重金屬門板半掩著,門板上有一個巨大的、被暴力破開的窟窿,邊緣呈融化后又凝固的鋸齒狀,顯然是被恐怖的雷電硬生生轟開的。窟窿內,幽深黑暗,一股更加強大、精純的雷霆氣息如同實質般撲面而來,讓林克懷中的碎片瞬間變得滾燙,甚至發出低沉的嗡鳴!連他左手背的時空印記也再次灼熱起來,似乎在興奮,又像是在警惕。
碎片渴望的源頭,就在里面!
林克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握緊了拳頭(他唯一的武器已經毀了),小心翼翼地彎腰,從那個焦黑的窟窿鉆了進去。
門內是一條向下傾斜的、寬闊的甬道。墻壁是某種深灰色的金屬,刻滿了復雜的幾何線條和閃電狀的符文,大部分已經黯淡無光,只有少數幾處還在極其微弱地閃爍著藍光。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金屬銹蝕味和殘留的臭氧氣息。光線極其昏暗,只有墻壁上那些殘余的符文微光勉強勾勒出通道的輪廓。
甬道很深,林克走了很久,感覺一直在向下。懷中的碎片越來越燙,嗡鳴聲也越來越清晰,仿佛在歡呼雀躍。終于,前方出現了微弱但穩定的藍白色光芒。
甬道的盡頭,是一個無比宏偉的圓形大廳!
大廳的穹頂極高,部分已經坍塌,露出外面翻滾著紫色雷光的陰沉天空。粗大無比的金屬承重柱如同巨神的臂膀,支撐著殘存的結構,柱身上纏繞著粗如兒臂、閃爍著電火花的金屬纜線。大廳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由不知名黑色金屬鑄造的平臺。平臺上,矗立著一座同樣由黑色金屬構成的、造型奇特的裝置——它像一個被拆解了一半的巨炮基座,或者一個復雜祭壇的底座。裝置的核心位置,懸浮著一塊東西!
那東西大約有拳頭大小,呈現出不規則的棱錐體。它通體呈現出深邃的、仿佛將天空雷暴都吸納進去的藍紫色!無數細小的、刺眼的藍白色電弧在它的表面瘋狂跳躍、流竄、炸裂,發出連綿不絕的“噼啪”爆響!純粹到令人心悸的雷霆能量從中散發出來,形成肉眼可見的、扭曲空氣的力場!整個大廳的光源都來自于它,將殘破的金屬結構映照得光怪陸離,影子如同鬼魅般搖曳。
雷神之錘的核心碎片!
林克懷中的碎片在這一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和嗡鳴!強烈的共鳴感瞬間傳遍全身!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在沸騰,心臟像是被那核心碎片的能量節奏牽引著狂跳!左手背的時空印記更是滾燙如烙鐵,一股強烈的、想要靠近、想要融合的沖動幾乎要沖垮他的理智!
他死死盯著那塊懸浮的核心碎片,眼中只剩下那跳動的、毀滅性的藍紫色光芒。只要得到它……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氣和一絲驚詫的女聲,如同淬毒的冰錐,從大廳另一側的陰影中刺出:
“把你的臟手,從我的東西上拿開!”
陰影里,一個高挑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火紅色的長發如同燃燒的瀑布,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異常醒目。她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深邃而銳利,尤其那雙眼睛,此刻正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如同熔化的黃金,死死鎖定在林克身上。她穿著一身便于活動的深褐色皮甲,勾勒出矯健有力的線條,外面罩著一件略顯破舊但裁剪利落的暗紅色旅行斗篷。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那根比她還要高出一頭的法杖——杖身是某種深色的硬木,頂端鑲嵌著一顆嬰兒拳頭大小、內部仿佛有熔巖在流淌的赤紅色寶石!法杖斜指地面,杖頭的紅寶石正散發著危險的熱浪,周圍的空氣都在微微扭曲。
“要么滾,”紅發女法師的聲音帶著一種被侵犯了領地的母獅般的暴怒,“要么,變成這堆廢鐵上的另一塊焦炭!”她手中的法杖微微抬起,杖頭的紅寶石光芒驟然熾盛了一分,一股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大廳里雷霆的臭氧味瞬間被硫磺的氣息壓過!
林克瞬間從對核心碎片的渴望中驚醒!全身肌肉繃緊,警惕地盯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充滿敵意的強大法師。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擋在通往核心碎片的路徑前(雖然這毫無意義),嘶啞地開口:“這里的東西……無主。誰拿到……”
“放屁!”女法師粗暴地打斷他,火紅的眉毛幾乎要豎起來,“老娘在這里跟那些該死的電泥巴耗了三天!就差最后一步!你算什么東西,也敢來摘桃子?”她上下打量著林克破爛的衣服、凍傷的臉頰和空空如也的雙手,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和更深的警惕。“教廷的走狗?還是哪個不開眼的盜寶賊?不管你是誰,給你三秒鐘,消失!”
她手中的法杖猛地一頓地!杖頭紅寶石光芒爆閃!
“呼——!”
一團人頭大小、凝練無比的橘紅色火球憑空出現,帶著灼人的熱浪和刺耳的呼嘯,如同出膛的炮彈,瞬間撕裂空氣,朝著林克的面門直轟而來!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鉆,完全沒有留手的意思!
這女人!好強的魔法!好暴的脾氣!林克瞳孔驟縮!死亡的威脅讓他渾身汗毛倒豎!大腦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被左手背時空印記驟然爆發的灼熱和懷中碎片狂暴的渴望所驅動!
“嗡——!”
時間流速瞬間改變!并非凍結,而是如同陷入粘稠的糖漿!
那呼嘯而來的火球,在空中拖出一道清晰可見的、扭曲熱浪的軌跡,速度驟減!林克甚至能看到火球表面翻滾的烈焰紋理和內部壓縮到極致的能量!灼熱的氣浪如同實質的墻壁,緩慢地向他擠壓過來!
閃現!林克心中怒吼!目標:左側一根斷裂的金屬承重柱后方!
意念集中!時空印記瘋狂抽取著他本就所剩不多的精神和體力!眼前的景象瞬間模糊、拉伸!他感到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甩”了出去!
砰!
林克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金屬柱子上,肩胛骨傳來劇痛!幾乎在他落地的同時,時間流速恢復正常!
“轟隆——!!!”
那枚橘紅色的火球狠狠砸在林克剛才站立的位置!堅硬的金屬地面被炸出一個臉盆大小的焦黑凹坑,融化的金屬液滴如同紅熱的雨點四濺開來!灼熱的氣浪夾雜著金屬碎片橫掃而過,打在林克藏身的柱子上,發出叮叮當當的爆響!
好險!林克心有余悸,半邊身體被震得發麻。強行催動兩次能力,精神一陣強烈的眩暈,眼前發黑,鼻孔再次涌出溫熱的液體。
“咦?”紅發女法師艾拉發出一聲驚疑。剛才那一瞬間的凝滯感,雖然極其短暫,但她清晰無比地捕捉到了!那不是魔法護盾,也不是高速移動……更像是……時間本身出了問題?還有那詭異的、如同瞬移般的閃避方式……她黃金般的眼眸中怒火稍退,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探究和警惕。“空間魔法?還是……時間?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手中的法杖再次抬起,紅寶石的光芒吞吐不定,鎖定了林克藏身的柱子。
林克背靠著冰冷的柱子,劇烈喘息,左手背的印記灼痛難當。他剛想開口解釋,異變再生!
“轟!轟!轟!”
大廳入口方向,傳來劇烈的爆炸聲和巖石崩裂的巨響!緊接著,幾道刺目的圣光撕裂了甬道的昏暗,伴隨著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呼喝:
“以圣光之名!褻瀆者!交出神器!束手就擒!”
“審判異端!凈化此地!”
教廷的人!竟然這么快就追來了!而且聽動靜,人數不少,實力更強!
艾拉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咒罵了一句:“該死的!陰魂不散!”她顯然也遭遇過教廷的追擊。她法杖猛地轉向入口方向,看也不看林克藏身之處,厲聲道:“不想死就老實待著!或者滾遠點!別礙事!”
話音未落,數道身影已經從入口的窟窿中急速沖入大廳!
為首一人,身形高挑瘦削,穿著裁剪合體的銀邊白色審判袍,兜帽下,一張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左臉上那兩道如同黑色淚痕般的刺青,一直延伸到脖頸!她的眼神冰冷銳利,如同盯上獵物的毒蛇,手中兩柄閃爍著幽綠寒光的淬毒匕首,一看就絕非善類。她身后,跟著四名身穿銀白鏈甲、手持燃燒著圣焰長劍的審判騎士,動作迅捷,訓練有素,瞬間散開,封堵了大廳的幾個出口!
“瑟曦·影牙!”艾拉咬牙切齒地叫出了為首者的名字,顯然認識,“教皇的瘋狗!”
瑟曦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先是掃過懸浮在平臺上的核心碎片,眼中閃過一絲貪婪,隨即落在艾拉身上,最后,如同毒蛇的信子,舔過林克藏身的柱子,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而冰冷的弧度。
“炎爆女王艾拉……還有一只意外的小老鼠。”她的聲音沙啞而陰柔,如同毒蛇在枯葉上滑行。“很好,省去了我們搜尋的麻煩。教皇冕下對雷神之錘碎片……以及你祖傳的酒壺,都很有興趣。束手就擒,或許能少受些苦。”
“做夢!”艾拉怒吼一聲,法杖猛地揮動!這一次,不再是單一的火球,而是三顆更小、但速度更快、軌跡更刁鉆的赤紅火彈成品字形,帶著尖嘯射向瑟曦和她身側的兩名騎士!同時,她左手快速在身前虛劃,一道半人高的、扭曲空氣的灼熱炎墻瞬間在她前方地面升起,作為屏障!
“執迷不悟。”瑟曦冷哼一聲,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真身如同融入陰影,輕松避開了射向她的火彈!她身后的兩名審判騎士則低喝一聲,手中燃燒著圣焰的長劍猛地劈出,精準地斬在火彈上!
“嘭!嘭!”兩聲悶響,火彈被圣焰斬爆,散成漫天火星。但爆炸的沖擊力也讓兩名騎士手臂微麻,后退了半步。
另外兩顆火彈則被另外兩名騎士用劍格擋開。
瑟曦的身影在炎墻側面浮現,距離艾拉不過數米!她手中的淬毒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帶著兩道幽綠的殘影,無聲無息地刺向艾拉的咽喉和心口!速度快得只剩下兩道綠線!
艾拉瞳孔一縮,顯然沒料到瑟曦的速度如此恐怖!她法杖回防已經來不及!千鈞一發之際,她猛地一跺腳,口中急速念出一個短促的音節!
“轟!”
以她為中心,一圈熾烈的火焰沖擊波猛地爆發開來!如同炸彈引爆!灼熱的氣浪和狂暴的火焰瞬間將瑟曦的身影吞沒,也將那兩名靠近的審判騎士逼得連連后退,身上的鏈甲被烤得發紅!
火焰散去,瑟曦略顯狼狽地出現在數米開外,審判袍的邊緣被燒焦了一塊,臉上那兩道黑色淚痕刺青似乎更深了,眼神更加冰冷怨毒。她顯然低估了艾拉這種近乎自爆式的瞬發防御魔法。
“找死!”瑟曦眼中殺機大盛,身形再次變得模糊,顯然要發動更致命的攻擊。
就在這時!
“轟隆——!!!”
一聲比之前所有爆炸加起來還要恐怖百倍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在大廳穹頂炸開!
不是魔法,不是武器!
是真正的天罰之雷!
一道粗大得難以想象、蘊含著毀滅性威能的深紫色巨型閃電,撕裂了本就搖搖欲墜的穹頂,如同貫穿天地的神罰之矛,帶著讓整個地下空間都在顫抖的威勢,不偏不倚,狠狠轟擊在——大廳中央懸浮著核心碎片的那個黑色金屬平臺上!
目標,赫然是那塊雷神之錘的核心碎片!是那狂暴能量源引來了天雷!
“不好!”艾拉和瑟曦同時臉色劇變!瑟曦瞬間放棄攻擊,身形急退!艾拉也猛地向后撲倒!
恐怖的雷霆瞬間吞噬了平臺!刺目的紫白色光芒讓所有人都短暫失明!狂暴的沖擊波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人身上!林克藏身的金屬柱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瞬間被沖擊波掀飛!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攻城錘正面撞中,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一口鮮血狂噴而出,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后拋飛!
“咔嚓!轟隆隆——!”
整個平臺在雷光中分崩離析!粗大的金屬纜線被熔斷,迸射出致命的電火花!支撐穹頂的承重柱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巨大的金屬碎塊如同炮彈般向四周激射!整個地下大廳,在這滅世般的雷暴中,開始徹底崩塌!
林克重重摔在一片狼藉的焦黑地面上,渾身骨頭像是散了架,耳朵里只剩下尖銳的嗡鳴和石塊墜落的轟響。他掙扎著抬起頭,刺目的雷光還未完全散去,但他看到了——
在那被雷霆徹底摧毀的平臺上空,那塊深藍紫色的核心碎片,并未被摧毀!它懸浮在肆虐的雷暴中心,仿佛一個貪婪的饕餮,瘋狂地吸收著從天而降的毀滅性能量!它表面的光芒變得更加刺眼,體積似乎在微微膨脹,散發出的能量波動讓整個空間都在扭曲!無數粗大的紫色電弧如同狂舞的巨蟒,纏繞著它,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而在核心碎片的下方,一塊焦黑的、扭曲的金屬殘骸被沖擊波掀飛,翻滾著,朝著林克的方向砸落下來!
林克甚至來不及反應,懷中的雷神之錘碎片(姆喬爾尼爾碎片)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吸引,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滾燙和嗡鳴!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吸力從中傳來!
“咻!”
那塊剛剛落地的、還帶著恐怖高溫的焦黑金屬殘骸——正是那核心碎片的一部分!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塊,瞬間化作一道黑紫色的流光,猛地射向林克懷中!
“呃啊——!”
兩塊碎片在林克懷中狠狠撞擊、貼合!一股無法形容的、狂暴到極致的雷霆能量瞬間爆發,如同億萬伏特的電流瞬間貫通了林克的全身!那不是溫暖,是極致的、撕裂一切的痛苦!他感覺自己每一個細胞都在被狂暴的電流撕裂、灼燒、分解!視野瞬間被藍紫色的雷光徹底淹沒!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皮膚表面瞬間焦黑碳化,冒出青煙!他甚至連慘叫都發不出來,身體如同被釘在地上的青蛙,劇烈地抽搐、痙攣!意識在無邊的痛苦和毀滅性的能量沖擊中,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隨時會熄滅!
左手背的時空印記在這毀滅性能量的刺激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銀色光芒!仿佛一個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本能地開始了反抗!一層微弱的、扭曲的銀色光膜瞬間覆蓋了林克全身,試圖隔絕那毀滅性的雷霆!
但這只是杯水車薪!兩股同樣霸道、同樣源自宇宙本源的力量(時空與雷霆)在林克脆弱的身體內展開了最野蠻、最直接的碰撞!他的身體成為了慘烈的戰場!
“不——!”艾拉在不遠處發出驚怒的尖叫,她看到了林克被雷光吞噬、身體焦黑抽搐的慘狀,也看到了那兩塊碎片融合時爆發的恐怖能量!她不顧崩塌的穹頂砸落的巨石,法杖頂端的紅寶石爆發出刺目的紅光,一道凝練的火焰長鞭呼嘯著抽向林克前方一塊即將砸中他的巨大落石!
另一邊,瑟曦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和恐怖的雷霆能量震驚!她狼狽地躲避著崩塌的落石,看到林克懷中爆發的雷光和那正在融合的碎片,眼中瞬間被極致的貪婪和殺意填滿!不顧一切地朝著林克的方向猛撲過來!手中的淬毒匕首直指林克的心臟!她要趁他融合失控、無法反抗的瞬間,搶奪神器!
“攔住她!”艾拉怒吼,火焰長鞭中途轉向,如同靈蛇般卷向瑟曦的腰腹!
一名審判騎士試圖阻擋艾拉的鞭子,卻被狂暴的火焰抽飛出去,鏈甲焦黑!但瑟曦的身法太快太詭異,如同滑溜的泥鰍,硬生生在鞭影和落石間穿行,距離林克只有幾步之遙!匕首的幽光已經映亮了林克焦黑的臉!
就在這千鈞一發、林克即將被瑟曦的匕首刺穿,身體也將在兩股力量的沖突下徹底崩潰的瞬間!
林克那被痛苦和雷光淹沒的意識深處,一股源自時空印記的、冰冷到極致的意志猛然爆發!不是防御,而是……引導!
“嗡——!”
覆蓋在他體表的銀色光膜驟然向內收縮,強行將那狂暴肆虐、即將把他撐爆的雷霆能量,如同疏導洪水一般,引導向了他的右臂!匯聚于他的右手!
林克那只焦黑的、不受控制的右手,在時空之力的強行引導下,猛地抬了起來!五指張開,掌心對準了撲到近前的瑟曦!
他的掌心,沒有血肉!只有一團被壓縮到極致、由無數瘋狂跳躍的深紫色和藍白色電弧組成的、極度不穩定的雷球!雷球核心,甚至隱隱浮現出那核心碎片的虛影!毀滅的氣息讓周圍崩塌的空間都為之一滯!
瑟曦那張蒼白冰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駭欲絕的表情!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她!她想要后退,想要閃避,但慣性已經無法停止!
“滾——開!!!”
林克發出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混合了痛苦和毀滅意志的咆哮!那不是他的聲音,更像是雷霆本身的怒吼!
轟——!!!!!!!
一道比之前天罰之雷稍細、卻更加凝練、蘊含著林克體內所有狂暴雷霆能量和時空印記最后力量的毀滅雷柱,從他掌心狂暴噴發!
刺目的、仿佛將世界都染成藍紫色的光芒瞬間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