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國士”之名,不僅因算學驚世、革新農政、提升女權,更在悄然間,于杏林一道,顯露出令人驚嘆的崢嶸。這并非她原本所長,而是穿越后,為了在這危機四伏的異世生存下去,她以超凡的學習能力和堅韌毅力,硬生生啃下無數醫典藥方,并結合現代衛生理念,摸索出的保命之道。
**(司農監試驗田,突發疫癥)**
秋收在即,京郊一處隸屬于司農監的試驗田突發怪病。參與收割的農戶和幾名監工吏員,接連出現高熱、嘔吐、皮膚起紅疹的癥狀,短短兩日,便倒下了十幾人!消息傳來,司農監內一片恐慌。時值秋收,若疫病蔓延,不僅試驗田成果毀于一旦,更可能危及京畿!
太醫署的醫官被緊急派來,診脈后卻面面相覷,只道是“邪氣入體”、“濕熱交蒸”,開出的方子大同小異,效果卻微乎其微。眼看著病患癥狀加重,甚至有兩人已陷入昏迷,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陳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正要去求見攝政王調撥更多資源。
“不必驚動殿下。”林微清冷的聲音響起。她不知何時已站在隔離病區的入口,一身素凈的棉布衣裙,長發用布巾包起,臉上蒙著自制的多層棉紗口罩(借鑒現代防疫理念),只露出一雙沉靜銳利的眼睛。她身后跟著蘇婉娘等幾位同樣做了防護的女吏員,抬著幾個大木箱。
“國士大人!您怎么來了?這里危險!”陳實大驚。
“既知危險,更需盡快查明病因,控制疫情。”林微語氣不容置疑,“把太醫署的診斷記錄和所有病患的詳細癥狀、接觸史、發病時間線,立刻拿給我。蘇主事,按我之前給你的單子,立刻熬煮大鍋的‘防疫湯藥’,所有接觸者,包括醫官、吏員,必須按時服用!病患區域,用生石灰水潑灑消毒,所有用具沸煮!未防護者,嚴禁出入!”
她一連串的命令清晰果斷,帶著一種臨危不亂的氣場,瞬間穩住了慌亂的人心。眾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依令行事。
林微不顧勸阻,親自進入隔離區查看病患。她仔細檢查每個人的癥狀,翻看舌苔,詢問飲食、勞作細節,甚至仔細查看了病患嘔吐物和排泄物(此舉讓在場的太醫都皺起了眉頭)。她的動作專業而冷靜,毫無尋常女子面對污穢的畏縮。
“不是瘟疫。”林微查看完最后一名病患,摘下沾了污物的手套(自制羊腸手套),語氣篤定。
“不是瘟疫?”太醫署的院判忍不住質疑,“高熱紅疹,傳染迅速,不是瘟疫是什么?”
“是**鉤吻中毒**!”林微斬釘截鐵,“癥狀雖與某些疫病相似,但鉤吻之毒,多因誤食其根莖或沾染其汁液而起。此毒畏熱,中毒者雖高熱,但手足厥冷,且嘔吐物有特殊苦杏仁氣味!你們看,”她指向一名昏迷病患指甲縫里殘留的一點暗綠色泥土,“這泥土顏色、氣味,與我在試驗田西南角新開墾荒地旁發現的幾株野生鉤吻植株下的泥土,一模一樣!”
她的話如同驚雷!眾人這才想起,為了擴大良種試驗,前幾日確實在西南角新開墾了一片荒地!
“是了!那荒地邊緣是有幾株開黃花的野草!負責開荒的王老五他們幾個,癥狀最重!”一個老農恍然大悟地喊道。
病因找到,解毒便有方向!林微立刻口述藥方:“綠豆、甘草、防風、金銀花、生石膏!綠豆甘草為主,大量煎煮,灌服催吐!癥狀嚴重者,加犀角粉(備有少量庫存)解毒涼血!立刻去辦!”
太醫署的醫官們還在猶豫這“偏方”是否可行,林微已親自動手,指揮蘇婉娘等人熬藥、灌服。她動作利落,手法精準,對藥性的把握和用量的拿捏,竟比浸淫醫道多年的老醫官還要熟稔!幾個癥狀較輕的農漢服下湯藥后,很快便嘔吐出大量穢物,高熱竟真的開始消退!
眼見為實!太醫署的醫官們再無話可說,紛紛加入救治行列,看向林微的目光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敬畏。
在司農監眾人齊心協力的救治下,疫情被迅速控制。所有中毒者均轉危為安,試驗田也保住了。林微“國士”之名,在杏林一道,也如驚雷般炸響!
**(攝政王府,澄心堂)**
蕭徹看著墨影呈上的關于司農監疫病事件始末的密報,尤其是林微如何臨危受命、精準判斷鉤吻中毒、并指揮若定控制疫情的部分,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密報的邊緣,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著復雜難辨的情緒。有驕傲,有欣賞,更有一絲……后怕。若她判斷失誤,若她也被感染……
“她何時學的醫術?竟如此精通?”蕭徹沉聲問。
“回殿下,”墨影低聲道,“據查,林國士入京前,輾轉流離時,曾在一家瀕臨倒閉的醫館當過數月雜役。她似乎對醫道極有天賦,過目不忘,更……時常拿自己試藥,據說有幾次險死還生。后來她憑借算學在鋪子站穩腳跟,便搜羅了大量醫書自學。此次應對,應是厚積薄發。”
拿自己試藥?險死還生?蕭徹的心猛地一揪!一股難以言喻的鈍痛和怒火瞬間席卷了他!他無法想象,在他未曾遇見她的那些艱難歲月里,她是如何獨自一人,在絕望中掙扎求生,甚至不惜以性命為賭注去換取一線生機!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強烈的沖動驅使他立刻去見她,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告訴她,從今以后,他絕不會再讓她受半分苦!然而,腳步邁出一步,他又生生頓住。她是林微,是翱翔九天的鳳,不是需要被豢養的金絲雀。他不能,也不該用這種沖動去褻瀆她的驕傲與付出。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沉聲道:“將王府庫藏的百年老山參、血竭、靈芝……挑最好的,還有那匣子從南疆得來的解毒圣藥‘碧磷丹’,送去籌策閣。就說……司農監眾人勞苦功高,本王犒賞。”
“是。”墨影領命,又遲疑道,“殿下,是否……親自去看看國士大人?她似乎也累壞了。”
蕭徹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最終還是緩緩搖頭:“不必。讓她好好休息。告訴她……本王……知道了。”一句“知道了”,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心疼、敬佩與承諾。
**(籌策閣,夜)**
林微確實累壞了。連續幾日的高強度救治,耗費了她大量心神。她屏退侍女,獨自一人泡在溫熱的水中,試圖驅散周身的疲憊。水汽氤氳中,她閉目養神,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閃過蕭徹的身影。
她知道墨影一定會將此事稟報給他。他會是什么反應?震驚?贊賞?還是……會責怪她以身犯險?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夜鳥振翅的聲響。
林微瞬間警覺,猛地睜開眼!她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屏住呼吸,手悄無聲息地滑入水中,握住了浴桶邊緣暗格里藏著的一柄淬毒袖箭(她自制的防身武器)。
然而,預想中的襲擊并未發生。窗外安靜下來,仿佛剛才只是錯覺。
林微眉頭微蹙,正欲探查。
“叩叩。”兩聲極輕的敲擊聲,響在窗欞上。
一個低沉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沙啞,隔著窗欞傳來:
“是我。”
是蕭徹!
林微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將身體往水中沉了沉,只露出肩膀以上:“殿下?您……您怎么來了?”這深更半夜,她還在沐浴!
“別怕。”蕭徹的聲音透過窗欞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我不進去。只是……不放心,過來看看。”他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極力克制著什么,“墨影說,你累壞了。鉤吻……很兇險。”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是知道了,而且……深夜親至,只為了隔窗確認她的安危?這份關切,沉重得讓她有些無措。
“下官無恙。”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謝殿下關心。”
窗外沉默了片刻。夜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林微,”蕭徹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低,更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和……懇求,“答應我,以后……不要再拿自己的命去試任何東西。你的命……比這江山,重。”
他的話語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林微的心上!她瞬間明白,他知道了她當年試藥的事情!一股酸澀夾雜著暖流猛地涌上鼻尖。她握緊了袖箭,指節泛白,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殿下……”
“答應我。”蕭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甚至有一絲……脆弱。
“……好。”林微閉上眼睛,一滴溫熱的水珠順著眼角滑落,混入浴桶的溫水中,悄無聲息。“我答應你。”
窗外,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如釋重負的嘆息。
“好好休息。”蕭徹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穩,卻多了一絲溫柔,“王府送來的藥材,記得用。我……走了。”
腳步聲極輕地遠去,消失在夜色中。
林微靠在浴桶邊緣,久久未動。水已微涼,心卻滾燙。他深夜踏月而來,只為隔窗一句“不放心”,一句重逾千鈞的“你的命比江山重”。這份守護,不再是居高臨下的庇護,而是源于深刻理解與心疼的平等承諾。這一次,是他將最脆弱的擔憂展露在她面前,是她用承諾……撫平了他的不安。
**(數日后,皇家獵場行刺事件)**
秋獵余興未消,景和帝蕭恒在蕭徹及重臣陪同下,于西山行宮圍場附近舉行小型騎射雅聚。變故陡生!
一支淬毒的弩箭,毫無征兆地自密林深處射出,撕裂空氣,帶著陰毒的死亡氣息,目標直指正挽弓欲射的蕭徹后心!時機、角度刁鉆至極,顯然是頂尖刺客所為!
“殿下小心!”護衛的怒吼聲遲了半步!
蕭徹雖武功卓絕,但此刻心神專注于獵物,察覺身后惡風不善時,回身格擋已慢了半拍!眼看那毒箭就要穿心而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纖細的身影以超越常理的速度斜刺里撲出!是林微!
她今日同樣在隨行之列,一直處于相對安全的位置。但就在刺客扣動弩機前的瞬間,她憑借多年拳擊鍛煉出的對殺氣的敏銳感知,以及穿越后生死邊緣磨礪出的直覺,捕捉到了那轉瞬即逝的危機!
她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已本能地做出了反應!飛撲!擋箭!
“噗嗤!”
弩箭深深沒入她的左肩胛!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一股陰冷的麻痹感順著傷口迅速蔓延!
“林微!!!”蕭徹目眥欲裂的嘶吼聲響徹圍場!他一把抱住軟倒的林微,眼中瞬間布滿駭人的血絲,那毀天滅地的殺氣如同實質般爆發開來!
“抓活的!”他厲吼,聲音如同九幽寒冰!
刺客一擊不中,立刻遁走,卻被早有防備的墨影和玄甲衛精銳死死纏住,最終力竭被擒,咬毒自盡前,被玄甲衛卸了下巴。
蕭徹根本無暇顧及刺客。他抱著林微,看著她瞬間失去血色的臉和肩頭汩汩涌出的黑血,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痛得無法呼吸!那毒箭的毒性,竟如此猛烈!
“太醫!快傳太醫!”景和帝也慌了神。
太醫署的醫官連滾爬爬地趕來,看到傷口流出的黑血和蔓延的烏青,臉色煞白:“是……是‘碧磷蠱’!北狄秘毒!無……無解啊!”
“廢物!”蕭徹暴怒,周身散發出的恐怖威壓讓醫官癱軟在地。
“不……不一定!”一個虛弱卻異常冷靜的聲音響起。是林微!她強忍著劇痛和眩暈,抓住蕭徹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快……送我回籌策閣!我……我或許有辦法!”
她的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冷靜!她記得!她在那些艱澀的南疆毒經孤本中,見過關于“碧磷蠱”的記載!也記得自己為了解另一種劇毒,曾按古方嘗試提煉過一種極其霸道的解毒劑,雖未完全成功,但有一線希望!
蕭徹看著她眼中的光,沒有絲毫猶豫:“好!”他打橫抱起林微,如同抱著稀世珍寶,翻身上馬,將護衛和驚呼的皇帝拋在身后,朝著盛京城方向,風馳電掣般狂奔而去!
駿馬疾馳,顛簸加劇了林微的痛苦和毒素的蔓延。她意識開始模糊,卻死死咬著下唇,用劇痛保持清醒,斷斷續續地在蕭徹耳邊說著需要的藥材和器具。
籌策閣內,燈火通明。
蕭徹將林微輕輕放在她平日處理公務的軟榻上。她的臉已呈現不祥的青灰色,呼吸微弱。
“按她說的!立刻準備!快!”蕭徹的聲音嘶啞,如同困獸。他親自守在榻前,用深厚內力護住林微心脈,延緩毒素擴散,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慌與堅定。他不能失去她!絕不!
林微強撐著最后的意識,指揮著蘇婉娘和趕來的司農監女吏員(她們在林微指導下學過一些基礎急救和藥理):“犀……犀角粉……化水……先灌……半盞……甘草……綠豆……三倍量……猛火……快……還有……我柜子……最下層……黑陶瓶……紅……紅丸……取……三顆……研碎……”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每一個字都如同從牙縫中擠出。蘇婉娘等人強忍淚水,手腳麻利地執行著她的指令,動作精準迅速,顯示出平日訓練有素。
當那三顆猩紅如血、散發著奇異辛辣氣味的藥丸被研碎,混入大量甘草綠豆熬成的濃汁中,再由蕭徹小心翼翼地撬開林微的牙關,一點點灌入時,整個籌策閣的空氣都凝固了。
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息都無比煎熬。
蕭徹緊緊握著林微冰涼的手,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灰敗的臉頰,心中瘋狂地祈禱。
不知過了多久。
林微的身體猛地一顫!
“噗——!”一大口腥臭無比的黑血從她口中噴出!
緊接著,她肩頭傷口的黑血也如同開閘般涌出,顏色逐漸由黑轉暗紅!
“有……有效!”蘇婉娘喜極而泣!
林微緊蹙的眉頭微微松開,雖然依舊昏迷,但臉上的青灰色竟真的在緩緩褪去,呼吸也平穩了一些!
蕭徹緊繃的神經驟然松弛,巨大的后怕和失而復得的狂喜瞬間將他淹沒!他緩緩低下頭,將額頭抵在林微冰涼的手背上,高大的身軀竟微微顫抖起來。無人看見,這位權傾天下、殺伐決斷的攝政王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滾燙的淚水。
“林微……”他低聲呢喃,聲音破碎而沙啞,“你贏了……你又救了本王一次……本王……欠你一條命。”
這一次,不再是攝政王守護他的國士。而是他的國士,用她以命相搏換來的學識和超越死亡的冷靜,硬生生將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當晨曦微光透過窗欞灑入籌策閣時,林微的呼吸已趨于平穩,臉上的青灰盡褪,只余失血的蒼白。蕭徹依舊守在她榻前,未曾合眼。他看著她沉靜的睡顏,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心疼,有后怕,有無盡的感激,更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再也無法割舍的依戀。
這盤棋,他終究是徹底輸了。輸給了她,也贏了她。他心甘情愿地將自己的性命,也一并交到了這雙曾撥動算珠、也曾握緊釘耙和藥杵的素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