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大陸的秋天，霉味兒一如既往地眷顧著“野狗與尿壺”酒館的后巷。德武勇哥，二十歲，身形精干，動作麻利，正蹲在那堆散發(fā)著永恒可疑氣味的木桶旁邊。與十年前不同的是，他面前那碗顏色介于爛泥和膽汁之間的“深淵凝視”燉菜，旁邊還擺著半塊硬得像磚頭的黑面包——這是他剛幫暴躁老馬刷完毛、清理完三小時馬廄換來的“雙份酬勞”。

他用豁了口的木勺攪動著那碗“美味”，熟練地避開那些身份不明的軟塊，精準地挑起一片相對完整的（只是相對）爛菜葉塞進嘴里，眉頭都沒皺一下。十年了，他的胃早已進化出對“深淵凝視”的強大耐受力。

“嘖，道格這老吝嗇鬼，”勇哥咽下那口“美味”，對著空氣吐槽，“刷馬的錢夠買半只雞了，就給這玩意兒？下次得在他酒里摻點馬尿嘗嘗。”

“得了吧小子，”一個含混不清、帶著濃重酒氣的聲音伴隨著熟悉的混合型臭味（劣質(zhì)麥酒、汗餿、陳年嘔吐物余韻）籠罩下來。伊斯雷，四十歲，身材依舊高大但肚腩明顯更圓潤了些，像座移動的、散發(fā)著過期酒精氣息的肉山，一屁股坐在勇哥旁邊的木箱上。木箱發(fā)出熟悉的、不堪重負的呻吟。他那件油光锃亮、破洞更多的皮甲勉強裹著身體，腰間那把“屠龍圣劍·偽”倒是擦得锃亮——為了唬人。“道格肯給你雙份，那是看在我伊斯雷大人的面子上！畢竟，”他打了個震天響的酒嗝，紅鼻頭得意地聳了聳，“我還欠著他……呃……多少來著？二十個銀幣的酒錢？他指望著我們下次‘開張’能還上呢！”

勇哥翻了個教科書級別的白眼，幾乎能翻到后腦勺再彈回來。“是啊，偉大的伊斯雷大人，您的面子真值錢，值二十個銀幣外加兩碗‘深淵凝視’。”他毫不客氣地掰了半塊黑面包扔給伊斯雷，“省著點啃，今天還沒開張呢，偉大的‘西州大陸救世主’。”

伊斯雷精準地接住面包，也不嫌棄，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慌什么！我伊斯雷掐指一算……”他裝模作樣地掐著沾滿污漬的手指頭，“今日午時三刻，必有‘肥羊’……呃，不，是必有需要吾等幫助的可憐人出現(xiàn)！”他渾濁的眼睛掃過巷口，“你看那個新來的商隊護衛(wèi)，一臉橫肉，腰包鼓鼓，走路外八字，一看就是被‘地行夜叉’盯上的倒霉相！只要稍加引導……”

“得了吧，”勇哥嗤笑一聲，把最后一口面包塞進嘴里，又舀起一勺“深淵凝視”熟練地送下去，“上周你說那個磨坊主女兒被‘水猴子’纏身，結(jié)果呢？人家老爹拿著草叉追了我們?nèi)龡l街！就因為你說要‘貼身驅(qū)魔’，手放的位置不太講究！”

“那是意外！意外懂嗎？”伊斯雷老臉一紅（也可能是酒氣上頭），梗著脖子辯解，“驅(qū)魔儀式需要感受邪氣流動！再說，最后不是靠你放的那把火……呃，我是說‘神圣凈化之焰’，吸引了注意力，我們才跑掉的嗎？配合多完美！”他得意地拍了拍勇哥的肩膀，差點把勇哥拍進“深淵”里。

勇哥嫌棄地拍開他的手：“完美個屁！我新買的斗篷燒了個洞！成本算你的，從下次分成里扣！”

“四六！老規(guī)矩！”伊斯雷立刻強調(diào)分成，仿佛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教條，“經(jīng)驗！技術！承擔主要風險！哪樣不值錢？我這把‘偽’……哦不，我這把家傳寶劍的磨損費……”

“閉嘴吧老酒鬼，”勇哥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雖然拍不拍區(qū)別不大，“與其在這兒算你那永遠還不清的磨損費，不如想想怎么搞定巷子口那個‘肥羊’。”他朝巷口努努嘴，那個商隊護衛(wèi)正走進酒館，一臉疲憊和不耐煩。“我觀察他半天了，跟商隊頭子吵了一架，心情不好，正是灌酒套話的好時候。老規(guī)矩，你負責吹牛吸引火力，套出他怕什么或者最近遇到什么怪事，我負責‘不經(jīng)意’地提供解決方案和……嗯……‘神圣服務費’報價。”

伊斯雷眼睛一亮，酒意似乎都消散了幾分，閃爍著老騙子特有的精光。“好小子！有長進！深得我真?zhèn)鳎　彼矑暝酒饋恚眢w晃了晃，但十年酒精生涯練就的平衡感讓他奇跡般地穩(wěn)住。“看我的！保證把他忽悠得……呃，引導得明明白白！為了烤雞！”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仿佛已經(jīng)聞到了巷子外飄來的、若有若無的油脂焦香。

勇哥無奈地嘆了口氣，但還是跟上了那座移動的“酒氣與吹牛混合體”。兩人一前一后，邁著一種奇特的、既懶散又帶著點職業(yè)性警惕的步伐，走出了后巷的陰影。

“對了，”伊斯雷突然回頭，壓低聲音，“道具帶齊沒？‘萬能顯形粉’（辣椒粉加石灰）、‘圣水’（兌了廉價香精的河水）、‘驅(qū)魔鈴’（破鑼）？特別是那瓶‘龍息藥劑’（劣質(zhì)辣椒油），關鍵時刻能救命！”

勇哥拍了拍腰間一個同樣油漬麻花的小皮囊，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捻懧暎骸褒R全著呢。還有你上次‘開光’的‘圣光護符’（一塊磨光的鵝卵石），隨時能亮瞎人眼。”他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只要您老待會兒別吹牛吹過頭，把自己真當成屠龍勇士就行。我可不想再被當成同伙扔進地牢里。”

“放心！”伊斯雷拍著胸脯，皮甲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這次絕對專業(yè)！為了烤雞……呃，為了正義！”他挺直腰板（盡量），努力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派頭，推開了“野狗與尿壺”酒館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門內(nèi)，喧囂、汗味、劣質(zhì)酒氣和那個一臉晦氣的商隊護衛(wèi)，正等待著這對合作了十年的“俠客”組合，開始他們新一天的“行俠仗義”。后巷里，那兩碗見底的“深淵凝視”，默默地見證著這對活寶又一次踏上了坑蒙拐騙……哦不，是“為民除害”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