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焱和影佐禎昭在街市上走著,看見有推著車賣桂花釀的,有挑著擔子賣上海生煎包的,有拖家帶口逃難的,……有的衣著光鮮,皮鞋閃著光,……有的滿臉蠟黃,抬著一個空碗,等著施舍……轎車,人力車,馬車,相互擁擠著,……
泗漕寺的旁邊就是一些古董店,沒有門店的就擺成地攤,地攤上啥都有,從景德鎮的瓷器,到宜興的紫砂壺,從云南的云子圍棋,到和田的玉石,以及紙幣,銅錢,古書,筆筒,硯臺,舊畫,舊家具,銅鏡,……像是漫長的歲月落在了這里,讓你來撿,撿著那一段,算那段。
江焱從地攤上拾起一本舊書《后漢書·東夷傳》,江焱隨便翻翻,看到了這樣的敘述,“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國奉貢朝賀,使人自稱大夫,倭國之極南界也。光武賜以印綬。”江焱掏出銀元買下。
影佐禎昭問道,“有意思嗎?
江焱答道,“我正在研究,‘漢委奴國王金印’是否真的存在。”
突然聽見有人喊道,“日人必敗,1945年,……1945年,……日人必敗……度一切苦厄……”
現在是1932年上海的春天,上海租界之外,十九路軍和鬼子還正在交戰,卻有人提出1945年日人必敗,這毫無疑問,等于石破驚天,類似于魔幻。戰爭才剛剛開始,這不重要,不是已經開始了嗎?東北都沒了。重要的是,他提出了戰爭的結果。
聽到這個聲音,影佐禎昭臉色馬上變得慘白。
他們兩人都向聲音望去,不,是所有人都向聲音望去,看到了一個和尚站在泗漕寺的廢墟中,一只手舉白紙黑字,紙上寫著兩句話,“一朝聽得金雞叫,大海沉沉日已過。”另一只手,舉著半截燒焦了的《心經》。
影佐禎昭看著江焱,“教授,什么意思?你說,是真的和尚嗎?還是有人導演了這出戲?”
江焱看著廢墟里站立的和尚,“機關長,我以為,這不是誰導演的問題,有人敢導演,可在眼下,誰敢來出演這個角色?這不明擺著找死嗎?”
“教授說得對,他這是找死。可他為什么那么肯定?‘一朝聽得金雞叫,大海沉沉日已過’,是什么意思?”
江焱一副思考的樣子,“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中國有本書,叫做《推背圖》,傳說,是明朝的易學大師劉伯溫所作。”
影佐禎昭在竭力搜索著他的見識,“哦,想起來了,劉伯溫,明朝開國時的國師。這有什么聯系嗎?”
“這個和尚的兩句詩叫做偈語,是推背圖中第三十九象,也就是第三十九個預言。”
“會不會太牽強?教授能否進一步解釋?教授,這種時候,才覺得學問,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也沒什么,我就是記性好一些。”接著,掐著指頭算了起來,眼睛仍然沒有離開廢墟中的和尚,“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1945年,剛好就是中國農歷的雞年。”
影佐禎昭差點站不穩,江焱趕緊把他扶住,“機關長,不必在意,所謂預言,也就是猜想而已。”
和尚的聲音如驚雷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像是在宣誓一樣地高呼,“1945年,日人必敗。度一切苦厄……”
影佐禎昭之所以驚慌,是因為想起了一件舊事,“9.18”事件之后,曾經有一個中國的國學大師,也在報紙上為兩國戰爭卜了一卦,也是同樣的說法。
江焱看著越聚越多的人,說道,“我們家族學習易學的時間,開始于唐朝,但都沒有什么成就。這門學問,堪稱天書,非天才不能學。我祖父說,它并不是什么玄學,而是計算學,每一個結果,都必須經過嚴密的計算。機關長肯定看過他們的《三國演義》吧,其中有一段講諸葛亮借東風,那不是亂說,是根據‘奇門遁甲’的推算。”
影佐禎昭突然說出一句,“我們的對手太強大了。”
這時,一個黑龍會的鬼子浪人走到和尚面前,舉刀刺進了和尚的身體,刀穿透了和尚的身體,血流了出來,和尚笑著,說道,“我就在等這一刀,時間剛好對上。”
鬼子浪人抽出刀子,再要刺進,影佐禎昭跑了過去,攔住了鬼子浪人的刀,鬼子浪人認識影佐禎昭,恭敬地鞠躬,“嘿,機關長,這個人,良民的不是。”
影佐禎昭嚴厲地對浪人說道,“馬上把這個人送醫院,救活了,送來梅機關,如果死了,我饒不了你。”
“是。機關長。”幾個鬼子浪人抬起和沿一陣奔跑。
這時,憤怒的人群高呼起來,“打倒帝國主義,鬼子滾出中國。”
江焱跟上影佐禎昭,隨著愴惶的人群,離開了泗漕寺。
CC租界隱匿辦公室,何若水和呂向紅終究還是想不出是誰出賣了他們。
呂向紅問何若水,“會不會是南京那邊的人?”
何若水一下從坐位上彈起來,“你倒提醒了我,為啥只把想象固定在上海呢?如果真是這樣,江焱是可以賣一個大價錢的,如此,他就危險了。”
租界隱匿上海站臨時辦公室,唐笑除掉了變節者劉光明,算是了了一樁事。可她不敢呆在這個臨時辦公室,對上海站剩下的人,仍然沒有信任感。
想起劉光明死時留下的話,“死了真好,終于不受鬼子的刑,”就想起了沈青秋,沈青秋的事不作一個了結,始終是一個心病。回想劉光明的話,不要說鬼子的刑,就是軍統的刑,也沒有幾個人能扛住。
南京那邊也在逼問,為什么還不殺沈青秋,恐怕沈青秋也并不想活,想起沈青秋,唐笑的心里總會升起一種莫名的憂傷。他們這個戰場,怕的不是明刀明槍,就怕身邊的人變節,防不勝防。出賣沈青秋的人,除了李漢中,就沒有別人了嗎?
站長周忠誠,勾結鬼子,副站長劉光明被捕失節,這樣的上海站被鬼子毀了,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奇怪的是CC上海站同樣受到重創,真是邪門了。
怪不得南京要派出他們這樣的特別行動組。現在,是該對沈青秋作一個決斷的時候了。
李仕群通過各種渠道查找十二女子的下落,可一點線索都沒有,他甚至出了大價錢,可還是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這十二女子,似乎就是憑空而來,又憑空消失了。
還有一個讓他琢磨的事情,十二女子在醫院,完全可以殺了他和櫻之千鶴,可卻沒有殺,換這句話說,隨時都可以找上他們。
這十二女子到底屬于怎樣的存在,都像一個謎,她們到底屬于哪個系統?
江焱和影佐禎昭回到梅機關,影佐禎昭的臉色就沒有舒展過,猜都不用猜,他就在想和尚的話,“1945年,鬼子必敗。”
這就如一場賭局,打成了明牌,雖然離結局還遠,可心已經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