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陽光像融化的黃油般緩慢流淌在圖書館的木地板上。林小滿推開文學區的大門時,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某種神秘的召喚。她習慣性地望向那個熟悉的角落——蘇辰已經坐在那里了,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線條分明的手腕。他正低頭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鉛筆尖在紙面劃出沙沙的聲響。
“你今天來得比平時早。“林小滿在他對面坐下,把書包輕輕放在腿上。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咖啡香,她看見蘇辰的保溫杯旁放著一個玻璃罐,里面裝著幾片晶瑩剔透的櫻花花瓣。
蘇辰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彎成月牙:“想早點開始今天的觀測。“他的聲音比往常輕快,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筆記本邊緣,“昨晚想到一個新變量,可能會影響飄落軌跡。“
林小滿注意到他的指尖沾著些許鉛筆灰,像是不經意間留下的印記。她打開自己的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今天要記錄什么?“
“先從基礎數據開始。“蘇辰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精巧的銅制小儀器,“這是我自己做的簡易風速計,比圖書館的風速儀更靈敏。“他小心翼翼地將儀器固定在窗臺邊緣,金屬支架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林小滿看著他專注的側臉,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未真正看清過他的面容——那些偶然的相遇總是籠罩在朦朧的光影里,像是被水洗過的舊照片。
“風速3.2米每秒,濕度68%。“蘇辰報出一串數據,鉛筆在紙上快速記錄著,“今天云層移動速度比昨天快,可能會影響飄落角度。“
林小滿點點頭,翻開《拜倫詩選》,指尖隨意翻動著書頁。一片櫻花花瓣從書頁間滑落,像是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她撿起花瓣,發現邊緣已經有些卷曲,顏色也不再鮮艷。
“昨天那朵轉了七圈的櫻花,我找到了規律。“蘇辰突然說,從筆記本里抽出一張畫滿示意圖的紙,“當風速達到某個臨界值時,花瓣會開始旋轉,旋轉速度與風速成正比。“他的聲音充滿熱情,手指在空中比劃著,“就像這樣...“
林小滿看著他在空中畫出的螺旋線,突然想起數學課上老師講的參數方程。一種奇妙的共鳴在她心中響起——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事物,其實都遵循著某種內在的秩序。
“要不要試試記錄點不一樣的東西?“她合上詩集,指尖輕輕敲擊著封面,“比如花瓣落地的聲音,或者飄落時的顏色變化。“
蘇辰愣了一下,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好奇的光芒:“顏色變化?“他拿起一片新的櫻花花瓣,在陽光下轉動著,“確實會從淺粉變成近乎透明...“
“就像詩句一樣。“林小滿輕聲說,“表面看起來平淡無奇,但當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其中蘊含的層次和變化。“
蘇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鉛筆在紙上飛快地記錄著:“觀測變量增加——花瓣顏色變化,聲音特征...“他的字跡工整而有力,像是怕遺漏任何一個細節。
午后的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林小滿看著蘇辰專注工作的側臉,發現他思考時會不自覺地咬住下唇,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距離感,多了些少年的青澀。陽光漸漸西斜,在他臉上投下長長的陰影,將他分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
“三點十七分。“蘇辰突然抬頭,聲音里帶著一絲興奮,“就是現在!“
林小滿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一片櫻花花瓣正從枝頭緩緩飄落。他們同時放下手中的東西,專注地觀察著那朵櫻花的軌跡。蘇辰手中的鉛筆飛速移動,在紙上勾勒出飄落的路徑;林小滿則閉上眼睛,試圖記住每一處細節——花瓣旋轉的速度,輕微的擺動,還有陽光透過花瓣時產生的微妙光影變化。
“五秒零三。“蘇辰放下鉛筆,聲音里帶著滿足,“比昨天快了0.2秒,可能是因為...“
“風速增加了0.3米每秒。“林小滿接上他的話,兩人相視一笑,像是在完成某種默契的儀式。
窗外,一片新的櫻花花瓣飄落在窗臺上,像是一個完美的休止符。林小滿伸手將它輕輕拾起,發現花瓣邊緣有一道幾乎不可見的裂痕,像是被什么輕輕碰觸過留下的痕跡。
“你知道嗎?“她輕聲說,手指摩挲著花瓣上的裂痕,“有時候我覺得櫻花飄落的樣子,很像詩句的韻律——看似隨意,實則遵循著某種內在的節奏。“
蘇辰接過花瓣,在陽光下仔細端詳:“就像拜倫的那句'她輕盈地走來,像清晨的露珠落在玫瑰上'?“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共鳴,“我總覺得詩歌和數學有某種相似之處,都在試圖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美。“
林小滿驚訝地看著他:“你也喜歡拜倫?“
“最喜歡《她走在美的光彩中》。“蘇辰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白光,“特別是那句'一縷香鬈,透出她的酥胸,/充滿了最甜美的氣息...'“
“太肉麻了。“林小滿忍不住笑出聲來,卻發現自己的臉頰不知何時已經發熱。
蘇辰也笑了,那種笑容像是春日里突然綻放的花朵,明亮而溫暖:“科學也需要詩意,不然怎么解釋那些無法用公式表達的美?“
林小滿望著窗外漸漸西沉的夕陽,突然意識到自己正身處一個奇妙的交匯點——詩歌與數學,觀察與想象,在這個陽光斑駁的角落里完美融合。她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櫻花花瓣,感覺它輕得幾乎不存在,卻又真實地躺在她的掌心。
“明天帶支錄音筆來吧。“她輕聲說,“我想錄下花瓣落地的聲音。“
蘇辰點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下新的觀測項目:“還要記錄溫度變化對聲音傳播的影響...“他的字跡越來越小,最后幾乎縮成一個黑點,像是被陽光吞噬的星辰。
圖書館的鈴聲突然響起,提醒閉館時間到了。林小滿驚訝地發現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窗外的路燈次第亮起,在暮色中連成一片溫暖的海洋。
“已經這么晚了?“她收拾著書包,感覺時間像沙漏里的細沙般悄然流逝。
蘇辰合上筆記本,小心翼翼地將鉛筆放進筆袋:“下周三是滿月,月光可能會影響觀測。“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某種期待,“要不要試試在月光下記錄?“
林小滿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突然有一種預感——這個看似普通的周三下午,將會成為記憶中一個閃亮的坐標。她點點頭,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腕:“好啊,不過你得請我喝咖啡。“
蘇辰笑了,鏡片后的眼睛彎成月牙:“成交。“他的笑容里有一種奇特的溫暖,像是冬夜里的一盞小燈,照亮了這個平凡卻又不平凡的下午。
當他們走出圖書館時,夜風帶著初春特有的涼意拂過臉頰。林小滿抬頭望向天空,發現星星已經開始在天幕上閃爍,像是被誰撒在黑絲絨上的碎鉆。她突然明白,有些相遇就像這些星星,看似偶然,實則是命運早已寫好的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