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起廊下殘雪，明瀾站在回廊盡頭，指尖緊攥著袖中那封已被墨淵修改過的信。她望著書房內透出的微光，心頭像壓了一塊沉鐵，沉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曾以為自己能在這場棋局中翻盤，卻沒想到，連她的憤怒與不甘，都是他手中的一枚子。

她不能再輸了。

月色如水，映在青磚上泛著冷光。她低頭踩過石階，腳步輕得像落葉滑過枯枝。小滿已按她的吩咐將藥草送去密室通道，銀針藏在其中，是她唯一能借以破機關的利器。

她換上仆婦粗布衣裳，低垂眉眼混入后院。王府東側密室常年由墨淵親自把守，但近幾日他頻繁外出，正是最好的時機。

她繞過長廊，來到密室門前。銅燈在夜風中輕輕搖晃，火光泛著詭異的紅，像是某種祭祀殘留的余燼。她伸手觸碰門環，指尖微微發涼。

果然有機關。

她蹲下身，從袖中抽出一根細銀針，小心翼翼探入門縫。片刻后，咔噠一聲，鎖芯松動。她推門而入，屋內昏暗，書架林立，塵埃在月光中緩緩浮動。

她屏住呼吸，走向戰事記錄區。木架上堆滿舊卷，她借著窗欞透進的微光快速翻找，終于在一疊被燒焦邊角的軍令殘卷中發現端倪。

“……景朝三十六年冬，南昭糧道受襲，疑為內部調度失誤所致。后勤主官蘇氏，未作詳報。”

她瞳孔一縮。

蘇氏？

她繼續翻閱，在另一張殘頁背面，發現半句字跡模糊的話：“圣女臨朝，血衣奉命……”

她猛地抬頭，心跳加快。

這名字太過熟悉。

她曾在南昭覆滅前聽過一次——那時母親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神色復雜，仿佛藏著什么不愿提起的過往。

她正欲繼續深查，身后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她迅速將殘頁塞入袖中，低頭整理書冊，裝作無事發生。

“你在找什么？”

墨淵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她背脊繃緊，手指微微顫抖，卻仍低頭答道：“奴婢只是整理舊檔，怕王爺回來時責罰。”

他沒有說話，而是緩步走近，玄色大氅掃過地面，帶起一陣寒意。

片刻后，他抽出一本《南詔遺錄》，翻開一頁，指著其中一行字：“你若真想知道，我可告訴你。”

她抬眼望去，只見那行字寫著：“血衣樓圣女·蘇氏，攝政王生母。”

她喉嚨干澀，一時說不出話。

“她不僅是圣女。”墨淵合上書，目光落在她臉上，“更是南昭覆滅的關鍵推手。”

她猛地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那雙幽深的眼眸里，沒有情緒，只有審視。

她強壓震驚，故作鎮定地問：“你早就知道？”

墨淵嘴角微微揚起，撫了撫左手上的玄鐵扳指，那紋路竟與書中畫像中女子腕間金環的圖案相似。

“當然。”他聲音低沉，“她是我的母親。”

明瀾心口一震，掌心沁出冷汗。

原來如此……

難怪他對南昭的滅亡早有介入，難怪他能精準掌控一切棋局。

因為這一切，早在他母親的時代，就已埋下伏筆。

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能讓憤怒沖昏頭腦。

“那你呢？”她低聲問，聲音幾不可聞，“你是否也在延續她的意志？”

墨淵靜靜看著她，眼神晦暗不明。

“你覺得呢？”

她沉默了。

她無法判斷他這句話是試探，還是提醒。

但她知道，自己已經觸及到了更深的真相。

一個足以顛覆她所有認知的真相。

她必須徹查下去。

哪怕前方是深淵。

她緩緩起身，向墨淵行禮，轉身離開。

夜風吹過回廊，她走在青石板上，腳步沉穩，卻每一步都像踏在刀鋒之上。

她摸了摸袖中的殘頁，心中默念：蘇氏……血衣樓圣女……

這一夜，她不再只是一個復仇者。

她要成為真正的執棋人。

月光灑在她肩頭，照出一道尚未痊愈的傷疤。

那是狼爪留下的痕跡，也是命運轉折的印記。

她抬起頭，望向遠處天際。

那里，有一輪孤月，冷得刺骨。

她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血，終究要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