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石屋內,時間仿佛被青石的厚重與草木的清香凝固。石嵐斜倚在石凳上,手肘撐著桌面,掌心托著下巴,眼皮沉重地半耷拉著,仿佛隨時會墜入夢鄉。
莫瑤站在他對面,內心波瀾翻涌。眼前這位氣息如淵的年輕存在,散發著與她血脈深處“山岳守護”印記同源共鳴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不必要的情緒,眼神沉靜如水。她需要幫助,但絕不會將底牌和盤托出。她決定從最實際的、能解釋她力量波動且與她目標相關的事件說起。
“晚輩莫瑤,追尋身世之謎已久,”她開口,聲音清晰平穩,“線索指向古老的‘山岳守護’印記。感知到與此地印記的強烈共鳴,故冒昧前來打擾前輩清修。”她微微一頓,目光坦然地迎向石嵐那半睜的眼眸,開始切入關鍵事件:
“此行并非一帆風順。途徑一處名為‘往生鎮’的地方時,遭遇了兇險。此鎮雖破敗,卻并非無人之地。鎮中居民飽受困擾,因有邪物潛藏于地脈深處——一具即將完成蛻變的‘尸魃’!此獠吸食地煞陰氣與生靈精元,其邪力已侵蝕地脈,影響鎮民心智,令其形容枯槁,生機黯淡,整個鎮域籠罩在死氣與絕望之中。”莫瑤的語氣帶著凝重,描繪出往生鎮的慘狀。
“晚輩抵達時,恰逢三位同道修士——趙寒峰與其兩位師弟,也因聽聞此地異狀,前來意圖除魔衛道。我們目標一致,遂聯手對抗那尸魃。”
“那尸魃兇戾異常,其軀殼受陰煞地脈滋養,堅逾精鋼,邪法難傷,更兼其蛻變在即,力量狂暴無比。我等四人合力,仍險象環生,鎮中殘余的庇護陣法在其沖擊下搖搖欲墜。”莫瑤回想起那場惡戰,眼神銳利,“眼見邪物即將沖破束縛,徹底完成蛻變,為禍更廣,屆時整個往生鎮乃至周邊地域恐將生靈涂炭。情勢危急,為求自保,更為護住身后殘鎮與同道性命,晚輩不得已……”她在此處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那生死一線的抉擇,“……動用了體內一股難以完全掌控的力量。此力極為霸道,在全力催發、與尸魃那至陰至邪的本源之力激烈碰撞時,引發了前所未有的能量風暴!”
她沒有直接說出“源初混沌”的名字,也沒有詳細描述那力量的具體形態,只是將其定位為一種“難以掌控的霸道力量”,并將力量的暴露歸因于生死之戰中為守護而不得已的爆發。她著重強調了這次爆發產生的“能量風暴”的劇烈程度。
“那碰撞產生的能量沖擊,不僅徹底湮滅了尸魃的邪魂,更撼動了鎮域地脈根基,甚至……”莫瑤眉頭微蹙,仿佛在感知某種殘留的痕跡,“……似乎引動了某種潛藏在地脈更深、更幽暗之處的、極其古老邪惡的殘留意念!這股意念之陰冷怨毒,遠超尸魃,仿佛亙古長存。”
她將地魘殘念的出現,歸因于這場激烈大戰尤其是她動用“霸道力量”碰撞尸魃本源所引發的巨大能量波動對地脈深層造成的擾動,而非她力量的直接“引怪”特性。同時,她隱晦地暗示了這股被引動的意念(地魘)的強大與古老。
“唔……”石嵐聽完,懶洋洋地掀開眼皮,那目光銳利如電,瞬間穿透了莫瑤刻意維持的表面平靜,仿佛直接“看”到了她氣海深處那團混沌氤氳的本源之力,以及那場驚天碰撞在天地間留下的獨特印記。他的眼神里沒有意外,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麻煩感。
“往生鎮……活人聚居之地竟養出了尸魃,還到了蛻變的關口?嘖,那里的地脈怕是早被蛀空了。”石嵐的語氣帶著點玩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似乎對這種情況的出現并不意外,但隱含批判。“至于那股‘難以掌控的霸道力量’引發的‘能量風暴’……”他嘴角勾起一絲洞悉一切的弧度,“小丫頭,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費心遮掩。那不是什么普通的霸道力量,那是‘源初混沌’——天地未分時的本源母氣,造化之始,亦為終結之兆。你用它去硬撼尸魃那污穢的陰煞本源,就像往滾燙的油鍋里潑了一瓢冰水,那動靜,想不驚天動地都難。如此劇烈的混沌氣息爆發,地脈深層那些沉眠的、對‘源初’極度渴求的古老殘渣,比如……地魘那老鬼的碎片,不被驚醒追著你才怪。”
莫瑤心頭劇震,面上卻竭力維持著鎮定,只是眼神微微收縮了一下。對方不僅看穿了力量本質,更精準地推斷出了力量暴露的緣由和引動地魘的必然因果關系,甚至連戰斗性質(硬撼本源)都一語道破。她沉默著,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關于“源初混沌”的命名,只是默認了這個事實的存在。這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態度——她承認石嵐的判斷無懈可擊,但也表明了自己對此事的極度謹慎與保留,不愿也無法在此刻討論其來源。
石嵐似乎對她的反應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欣賞這份在絕對力量洞察下依然保持的沉靜。他打了個哈欠,語氣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調子:“老頭子我……咳,我這個人呢,最怕麻煩。沾上因果,纏上瑣事,比打一架還累人。”他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石桌面上敲擊著,“你身負‘源初’,這是天大的麻煩,偏偏又與我守護一脈的‘山岳’印記產生了如此強烈的共鳴。這就像在風暴中心點了個火把,想不引人注目都難。你追尋身世,尋找懸圃遺宮,都是這麻煩的一部分,避不開的漩渦。你的路,我不攔著,也攔不住。”
莫瑤心念電轉。石嵐點破了“源初混沌”,并精準地將往生鎮之戰定位為暴露點,甚至推斷出引動地魘的原因,但他似乎并無覬覦之意,反而透露出對此事的了解遠超她的想象。她捕捉到了他話中更關鍵的信息:“懸圃遺宮?石嵐先生知道此地?它與‘山岳守護’印記有關?”她直接點出地名,既是求證,也是將話題引向更實際的方向,避開在“源初混沌”來源上多做糾纏——既然對方知道且不深究來源,不如默認并聚焦于終極目標。
石嵐瞥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轉移話題的小心思,但并未深究,反而順著她的話說道:“懸圃遺宮……那地方,早就不是什么仙境了。老頭子我……咳,我當年最后一次‘看’到它,是在‘天傾之禍’后不久,它墜入了九幽深處的時空夾縫里,被混亂的亂流和上古的怨戾層層包裹,成了個絕地。”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你要找的‘山岳守護’印記的完整傳承,還有你身世的根腳,十有八九都埋在那座破碎的宮闕深處。不過嘛……”他又揉了揉太陽穴,一臉嫌棄,“那地方現在就是個巨大的麻煩集合體,上古殘魂、污穢靈脈、扭曲法則……嘖,想想都頭疼。而且,你體內那‘源初’……”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莫瑤一眼,“進去之后,就像最甜美的誘餌,會吸引所有藏在暗處的、貪婪饑餓的‘東西’。它既是打開某些塵封之門的鑰匙,也是招災引禍的災星。你這一路,注定步步驚心。”
莫瑤心中凜然,石嵐寥寥數語,已勾勒出懸圃遺宮的兇險和她未來道路的坎坷。她沉聲問道:“依先生之見,我當如何?”
石嵐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懶散狡黠的笑意,“我給你找個幫手。一個……比較‘實誠’的家伙。實力湊合,護著你完成這趟麻煩之旅,應該夠用。”他刻意強調,“最重要的是,他——不、怕、麻、煩。耐操,天生就是扛事的料子。”
話音未落,石嵐屈指,并非隨意,而是帶著一種古老韻律般,在冰冷的石桌面上輕輕一叩。
**“咚……”**
一聲并非刺耳、卻仿佛直接敲擊在靈魂深處的低沉嗡鳴瞬間彌漫開來。這聲音不像金屬,更像億萬載山體核心深處傳來的脈動,帶著大地最原始的厚重與回響。石屋角落,一塊原本與地面渾然一體、毫不起眼的青石板驟然亮起!
那光芒并非刺目,而是溫潤、內斂,如同深埋地心的玄玉在蘇醒。石板表面,無數細密繁復、仿佛天然形成的山川脈絡紋路次第亮起,流淌著土黃色的本源輝光。
緊接著,在莫瑤驚愕的目光注視下,那塊石板竟如同擁有了生命般,無聲地向上隆起、塑形!堅硬的巖石仿佛化作了流動的熔巖,卻又在瞬間凝固。石屑并未紛飛,而是在本源之力的作用下被完美地吸收、重塑。在短短數息之間,一個高大魁梧、輪廓分明的人形便已凝聚成形!
光華內斂,一個青年男子靜靜佇立在角落。他身高八尺有余,體格雄壯如山岳,肩膀寬闊,肌肉線條并非賁張虬結,而是如同經過億萬年風霜打磨的花崗巖,流暢、堅硬、充滿了內蘊的爆炸性力量。他身著一套毫無裝飾、樸實無華的灰褐色短打勁裝,布料本身似乎都帶著巖石的質感。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泛著溫潤如玉的巖石光澤。
面容方正,如同刀劈斧鑿。濃眉如墨,斜飛入鬢,帶著一股堅毅不屈的氣勢。大眼炯炯有神,瞳孔深處卻沉淀著一種近乎永恒的平靜與深邃,如同亙古不移的山巒,映照著日月輪轉,卻難起波瀾。鼻梁高挺如險峰,嘴唇緊抿成一條剛毅的直線,透著一股磐石般的沉穩與木訥,仿佛任何驚濤駭浪都無法撼動其心志。
他緩緩抬起手臂,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踝,關節處發出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咔吧…咔吧…”聲,如同兩塊巨大的巖石在磨合,充滿了力量感。然后,他邁開步伐,走向石嵐。他的步伐不快,卻異常沉穩,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與腳下的山巖融為一體,帶著一種大地般的厚重與不可撼動。走到石嵐面前約三步處,他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動作干脆利落,膝蓋砸在石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卻不見他有絲毫痛楚。他微微低頭,姿態恭謹而虔誠。
**“主人。”**青年的聲音響起,低沉、渾厚、帶著奇特的共鳴,如同山腹深處滾動的悶雷,又似巨石滾落深谷,簡潔有力,每一個音節都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不帶一絲多余的情感波動,只有絕對的服從。
“嗯。”石嵐眼皮都沒抬,仿佛只是喚醒了自家院子里一塊會動的石頭。他用下巴隨意地朝莫瑤的方向點了點,“石岳,以后你就跟著她。”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但內容卻重若千鈞:“她的安全,她的麻煩,她要去的地方——尤其是那個‘懸圃遺宮’——她要做的事,都歸你管了。懂?”
“懸圃遺宮”四字出口的瞬間,**石岳那如同山巒般平靜的眼眸深處,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仿佛一顆石子投入了深不見底的古潭,雖然漣漪瞬間平復,但那剎那間的異樣,卻清晰地落入了正仔細觀察他的莫瑤眼中。他緊抿的嘴唇似乎也微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是,主人。石岳明白。”名為石岳的青年毫不猶豫地應道,聲音斬釘截鐵,仿佛石嵐的命令就是天地間唯一的真理。他隨即起身,轉向莫瑤。當他那雙沉淀著無盡山岳意志的眼眸平靜地落在莫瑤身上時,莫瑤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極其精純、磅礴、仿佛承載著整個大地重量的土行本源之力撲面而來。這股力量厚重、穩固、包容萬物,與石嵐同源,卻更加內斂、凝實,如同深埋地心的玄鐵精髓。
然而,在這純粹得近乎極致的土行本源深處,莫瑤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仿佛被強行封印、卻始終無法徹底磨滅的……**銳利鋒芒!**這鋒芒感一閃而逝,卻讓她體內的“源初混沌”之氣猛地一跳,產生了一種遠比之前更強烈的、帶著刺痛感的共鳴!這感覺……像極了那柄刻著“磐”字的斷劍!還有那門深奧的《磐巖劍訣》中蘊含的、至剛至強、能破萬法的劍意!
**“石岳……”**莫瑤心中默念這個名字,瞬間聯想到了“磐巖”、“磐石”,以及那柄斷劍上的“磐”字!一個驚人的念頭在她心中升起:眼前這石靈般的青年,難道與那斷劍、與那劍訣有著直接的、深刻的聯系?甚至……他本身就是那傳承的一部分?
石岳似乎并未察覺莫瑤心中的驚濤駭浪,他微微躬身,動作依舊一絲不茍,帶著巖石般的生硬與恭敬:**“石岳,見過……主上。”**他似乎對莫瑤的身份稱呼有些微的遲疑,最終選擇了與石嵐相似的敬稱。
石嵐仿佛才想起什么,懶洋洋地補充道,目光卻若有深意地在石岳身上掃過:“哦,對了。這家伙雖然是個石頭疙瘩成精,腦子里除了‘守護’和‘執行命令’,大概就剩下‘硬’了。不過,他這塊‘石頭’的‘根’,還有他‘心’里那點沒磨干凈的東西……”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飄渺,仿佛穿透了無盡時空,“……倒是和你心心念念要去的那座破落宮闕(懸圃遺宮),有著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的瓜葛。讓他跟著你去,也算是……物歸原處?或者說,孽緣再續?嘖,麻煩。”
他看向石岳,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懶散中透出的威嚴讓整個石屋的空氣都為之一凝:“石岳,記住你的‘根’!也別忘了你‘心’里那點沒磨干凈的東西!或許……那正是解開懸圃遺宮深處某些塵封謎團的關鍵鑰匙!護好她,找到它,解決掉那些麻煩!”
石岳的身體在聽到“根”、“心”、“沒磨干凈的東西”以及再次明確的“懸圃遺宮”時,幾不可察地再次微微一震。他猛地抬頭,那雙山巒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光芒——有困惑,有追憶的碎片,還有一種深埋的、被喚醒的沉重!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那復雜的心緒壓回心底,再次沉聲應道,聲音比之前更加凝重,如同山岳誓言:**“石岳……謹記主人吩咐!定護主上周全,尋根溯源,解開謎團!”**
在兩人身影徹底消失在禁地入口的瞬間,石屋內的寧靜仿佛凝固成了萬載玄冰。石嵐緊閉的眼瞼縫隙中,那絲洞悉宿命的深邃光芒悄然隱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與疲憊。
他緩緩坐直,不再偽裝沉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石桌邊緣蔓延的青苔紋路,那粗糙微涼的觸感似乎能讓他稍感安寧。眸光透過石壁微小的縫隙,投向遠方層疊的蒼莽山影,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嘆息,那嘆息仿佛裹挾著千年石屑的沉澀,在空寂的石屋內回蕩。
“這破石板……”他低聲自語,目光落在石岳之前跪立的位置,仿佛還能看到那高大沉默的身影。他屈起手指,虛空對著那個方向輕輕叩了叩,動作像是在敲擊一塊無形的碑石,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那青年肩骨涼硬如未經打磨碑材的觸感。“當年石磬的心臟碎成齏粉,魂飛魄散,獨獨這塊兒……”他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左胸位置,那里本該是劍柄嵌入血肉之處,如今只剩一片虛無的微涼,“……這點執念不散,硬生生從時空亂流里掙脫出來,像塊倔石頭,飛到忘川邊轉了三圈,非要等著莫瑤那丫頭的神魂碎片飄過去——你說傻不傻?”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的嘲弄,卻掩不住深處翻涌的痛楚。
(石嵐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冰冷得如同冰面裂開的細縫)
“他守著懸圃遺宮最后一道門,至死方休。被地魘那骯臟邪念鉆了空子,心臟被啃掉半邊時……”石嵐無意識地摸向自己左胸那片虛無,指尖微微顫抖,“……手里還死死攥著我的劍柄呢。”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劍斷剎那的劇痛與絕望,聲音幾不可聞,“劍斷的剎那,靈光潰散前,我看見他碎掉的心臟里……飄出一朵小小的光絮,那顏色……”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微光,“……跟莫瑤神魂消散時的光,一模一樣。”
石屋角落,一根倒懸的石筍尖端,突然無聲地滲出幾滴幽藍色的水珠,晶瑩剔透,散發著微弱的寒意,那是他修復自身殘破神魂時,無法抑制溢出的冰冷劍意。“現在倒好,”他瞥了一眼那幽藍水珠,自嘲地笑了笑,帶著無盡的疲憊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他把這點念想凝成了石板,守在這禁地里。我這斷劍的劍靈,倒成了……看墳的。”他打了個哈欠,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仿佛又要沉入那無盡的修復與回憶之中。可就在他睫毛顫動間,石桌上被他指尖摩挲過的青苔,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出絲絲縷縷神秘而古老的金色紋路,如同流動的符文,轉瞬又隱沒不見。“每次閉眼,都是在拼那些該死的記憶碎片……”他的聲音漸漸低微下去,如同夢囈,“……劍脊上刻著的護山咒……他教我的第一式‘開山勢’……還有……莫瑤那個傻丫頭第一次把沾著露水的山花,笨手笨腳插在他劍鞘上時……他耳尖紅得,跟滴血似的……”
就在這時,石屋外,遠山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悶雷般的地脈震動!轟隆隆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不祥的意味。石嵐猛地睜開雙眼!眼底瞬間爆閃出刺目的金芒,如同出鞘的絕世神鋒,一股凌厲無匹、仿佛能斬斷山岳的恐怖劍意一閃而逝!整個石屋的空氣都仿佛被切割開來。袖口處,幾縷淡金色的、如同實質化劍氣般的“血絲”悄然滲出,又被他隨手抹去。
“地魘的殘念……又在拱動封印了……”他眉頭緊鎖,望向震源方向,語氣恢復了慣常的懶洋洋,卻透著一股森然冷意,“真是……陰魂不散。”他重新癱回冰冷的石凳,仿佛剛才那瞬間爆發的鋒芒只是錯覺,語調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隨意:“讓她帶著你走也好,石岳……省得我一邊要分神去堵那些該死的地脈裂縫,一邊還得耗費心神給你這‘破心’喂靈力續命……”他看向石岳離開的方向,眼神復雜,“當年他把我從一塊頑鐵劍胚,溫養成通靈劍魄……現在換我替他守著這點念想……守著這塊‘心’……不算虧。”
石屋內的光線驟然暗沉下來。萬千極其細微、閃爍著微光的石粉,如同受到無形力量的牽引,無聲無息地從梁上、墻壁簌簌飄落,在石嵐的周身盤旋飛舞,漸漸聚攏、凝實,最終化作一道流轉不息、散發著古老蒼茫氣息的殘破巨劍虛影!那虛影殘缺不全,劍身布滿裂痕,卻依舊散發著斬天裂地的絕世鋒芒!
“等我把這斷劍殘魂……拼湊得再完整些……”石嵐看著那道屬于他自己的劍靈本源虛影,聲音輕得像一陣掠過荒原的風。虛影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如同歸巢般,悄無聲息地滲入石屋深處——那方向,正是石岳眉心曾閃過微光的位置。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門外漸濃的、仿佛被地魘氣息侵染的昏沉暮色,喃喃自語,話語消散在石屋的寂靜里:
“總得讓那丫頭知道……當年在懸圃遺宮最后那道門前……守著門流盡最后一滴血的……不止石磬一個。”
話音落下,石嵐徹底閉上了眼睛,氣息歸于沉寂,如同與腳下亙古的山巖融為一體。石屋內,只余下草木清香與那沉淀了萬載、卻因方才的獨白而染上無盡滄桑的寧靜。萬千因果,千鈞重擔,似乎都隨著那兩人的離去,暫時被推出了這方小小的石室,只留下一個守著殘魂斷劍與故友執念的“看墳人”,在無聲的歲月里,對抗著地底深處蠢蠢欲動的古老邪魔,等待著或許永遠也不會到來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