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部太小了，前十三年江尋所能接觸到的，也只是部落方圓十幾二十里內的事物。
他知道哪有礦鹽、哪兒有鹿群，知道獨輪車怎么做、周圍草藥生長地，僅此而已。
論見識約等于零。
見過祭祀時老槐樹顯示野人的等級。聽過老木部口口相傳的關于野人職業者的事情。加上他的觀察探索，自以為對職業者所知甚清。
其實……皮毛而已！
江尋有意在這方面繼續探討下去，可惜鹿芽也是個不學無術的。她只是知曉野人品階罷了。具體內容也一問三不知。
她主攻方向是野人語言。
江尋不為難她，帶著她也只是防止自己不在，這姑娘和野人產生誤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了解帝國人類只是捎帶的。
江尋隨意聊天，問著帝國風土人情。不斷的在牛皮本上做著筆記。
鹿芽眼中震驚越來越深。
實錘了，這野人首領真的懂文字，甚至掌握不止一種。
一種是她從未見過的方塊字。還有一種是各種圈圈組成的，似乎是用來表達發音的！
每當她說出野人不曾聽過的帝國詞，這野人就會讓她寫下來，然后在旁邊標注。
甚至漸漸能用出來。
可怕的學習能力——她若有這記性，在學校至少都會是個風云人物！
在智商上被一個野人碾壓了，讓人多少有些抑郁……
江尋看她便秘表情，便大約猜到她所想——野人語言匱乏，大多時候都靠吼叫、表情、動作表達意思。這讓江尋很容易讀出其他生靈的心思，就像腦門有彈幕一般。
甚是有趣。
可惜這姑娘想多了，江尋學習能力一般，只是前世學醫帶來的爛筆頭罷了。
論腦子，他能明顯感覺到，這輩子比不上前世了。十幾年不用，腦子都銹死了。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從天文到地理，從民生到帝國結構。從學院小事兒到帝國風云，江尋什么都愛聽。
鹿芽口中不經意的一句話，其實就攜帶了大量的信息。
什么周家狀告李家無故襲擊野人部落，搶奪祭靈。
什么喬家少爺圈養了七個女野人，被人揭發判刑發配……
原來在帝國法律中，野人不是可以隨意獵殺的!
原來野人有人權！只不過沒人在意……
除非政敵拿你欺辱野人說事兒。
就像官場的貪污。
兩人隨意聊著，鹿芽就見江尋牛皮本上葫蘆谷的地形圖已經粗略勾勒出來。
不算非常詳盡，但已經知道葫蘆谷的地形地貌，內部特征。
內谷的瀑布、水潭、溪流，外谷的洞穴、森林……
“你，做？”聊了大半天，她對江尋的戒心也漸漸放下，敢主動詢問了。
一個野人畫地形圖做什么？
“規劃！”江尋用了個帝國詞兒。
葫蘆谷是他選的部落地址，自然不能任憑野人隨意搭建帳篷、棲息山洞。
部落建設該有規劃。
現在從零開始是最方便的。否則等野人遍布山谷再想規劃，就要難了。
鹿芽不說話了，她連驚愕都不需要了。這一路走來，江尋給了她太多驚訝，見怪不怪了。
這野人就憑她聊天說到的內容，居然推測到帝國內必然存在革命勢力，誰敢信？
葫蘆谷不大，從谷口到內谷最深處大約要走三個多小時。折返回來時天色再次黑了下來。
營地也安靜了下來，又過了一天，野人也漸漸接受了現狀。
巖帶著野人出去捕獵了。
這會兒正是夏天，殘余的狼尸已經有味了。狼皮被剝了下來正被人用狼油揉搓著。
野人不會浪費獵物一根毛。
狼肉有味了也不影響食用，狼皮可以鞣制了做衣。
野人鞣制獸皮極其簡單，先用獸類下水內臟煮出油脂，同時把獸皮刮干凈了。趁著新鮮，把油脂揉入獸皮和毛發中。
只要滲透的夠好，獸皮就能保持一定的柔軟。然后再用松枝、核桃枝點煙煙熏，效果更好。
當然和人類做的皮草不能相提并論，但好歹能披在身上了。
臥牛山的氣候，大約相當于前世長江中下游，江水以南的地界。冬天濕冷，但很少凍死人——老弱病殘不算人。
有獸皮可以勉強過冬。
天色愈加黑了，傍晚時候天色就陰了下來，這會兒已經烏云蔽月。
山雨將至，一部分野人加急鞣制狼皮，一部分正在努力馴化帳篷，冒險者的帳篷多少有點野性難馴不太聽話。
鹿芽的小帳篷也被調整了，好歹不是昨日疲軟大傘一樣蓋在地上了。
被枝枝叉叉的樹枝撐著，看的鹿芽眼角微抽，卻低著頭有幾分怯意不敢矯正。
彪悍野蠻的野人，在眼前和在書本上完全不一樣。
野人很笨，但看出他們很用心了。
尤其野人沒有隨意進出她的帳篷，對她極其恭敬。
野人務實，族人這么重的傷，居然沒有減員！才一天重傷族人就活蹦亂跳了——能走能動，在野人看來就沒傷。
一日間，鹿芽威望直線飆升。
得益于江尋以前的隔路，江尋不喜與其他野人鉆同一個帳篷，威望起來一直有自己的獨立帳篷。
大概野人覺得，會治病的人都有這毛病，鹿芽的帳篷沒人敢進。
篝火邊還有野人用大鐵鍋煮著晚飯，這鐵鍋是從冒險隊搜羅來的，比部落的厚陶鍋好用多了。
鍋里燉爛的狼肉，加了能采集到的各種小野果，看去五顏六色的。
見江尋和鹿芽回來，一群野人立刻嗷嗷嚎叫起來。
不是歡迎首領，是首領回來就可以開飯了！
立刻所有野人捧著陶罐一窩蜂的沖向大鍋，先有人在最中心盛出兩罐來，送到江尋和鹿芽身邊。
野人與獸相似，上位者先食！
鹿芽看著一罐肉糜，一雙大眼不自覺的眨了又眨。
野人把最好的肉粥給她和野人首領端來了。
但是……
剛才那野人，大拇指插進粥里了吧？
鹿芽糾結看去，那野人正吮著手指，希翼的看著她。邀功一般。
周圍其他野人盛好粥并沒有立刻食用，而是閃爍著希翼的大眼，看著她和江尋。
就見江尋第一個端起肉粥當仁不讓的灌下一大口，發出了一聲滿意的嘆息。
所有野人都看向鹿芽。
野人進食，首領第一，但當日的大功臣就該第二。
鹿芽看著肉粥，肚子也不爭氣的叫了一聲。
跟著江尋走了大半天確實餓了。
味道應該不會太差，城里人不是天天喊著要追求食材原始的味道嗎？這還不夠原始？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野人的大拇指，一口灌到嘴里。
“y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