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說出“我該怎么做?”那五個字的時候,我自己都愣住了。
我感覺我腦子里那個穿“關我屁事”T恤的小人兒,當場心肌梗塞,口吐白沫,緩緩地倒了下去。而那個穿袈裟的圣母哥,則雙手合十,臉上露出了“孺子可教也”的欣慰笑容,腦后甚至還浮現出了一圈廉價的LED燈效光環。
我一定是瘋了。
我居然真的答應,要去趟這片能淹死人的渾水。
坐在我對面的陳默,顯然比我更震驚。
他那雙枯井似的眼睛里,第一次,亮起了一點微弱的、難以置信的光。那光芒很暗淡,像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但它確實是亮了。
他嘴唇哆嗦著,看了我半天,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你……你愿意幫我?”
“我看上去像是在開玩笑嗎?”我反問,語氣里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的、破罐子破摔的冷靜。事已至此,害怕和后悔都沒用了,還不如裝得酷一點。
“不,不是……”他語無倫次地擺著手,激動得臉頰上都泛起了一絲不正常的紅暈,“我只是……我沒想到……我……”
“行了,”我打斷他,“別‘我我我’了,說正事。你要我怎么幫你?先說好,殺人放火我干不了,黑客技術我也不懂。我就是個送外賣的,除了騎車快,唯一的優點就是認識的路比你多。”
我的話,像一盆冷水,讓他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那雙眼睛里的光,雖然依舊微弱,但變得專注而銳利。那一刻,我終于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絲屬于“天才程序員”的影子。
“你說的對,我們得有計劃。”他開始在長椅上坐直了身體,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和剛才截然不同的氣場,“我……我們需要證據。能把顧遠和‘心饗’釘死的,無可辯駁的證據。”
“你不是說有證據嗎?在你女朋友的U盤里?”
“那是最初的證據,只能證明顧遠竊取了我們的算法雛形,并且有違規收集用戶數據的行為。”陳默的眼神暗了下去,“但姚瑤出事后,‘心饗’的版本迭代了很多次,算法也變得極其復雜。更重要的是,我需要證明,‘心饗’現在的行為,已經不是簡單的‘違規’,而是在進行一場大規模的、針對全體用戶的、惡意的社會心理實驗。”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還有,我要證明,姚瑤的死,不是意外。”
最后那句話,他說得極輕,但每個字,都像一塊冰,砸得我心里發寒。
“哥們兒,”我聽得頭皮發麻,“你說得這些,都太高端了。什么算法,什么模型,我聽不懂。你就告訴我,翻譯成我們凡人能懂的話,第一步,該干嘛?”
陳默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感激。他大概也意識到,跟一個外賣員談論這些,無異于對牛彈琴。
“第一步,”他言簡意賅地說,“我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和一臺絕對干凈的電腦。我要重新潛入‘心饗’的服務器,把他們最新的算法模型和最原始的用戶情感數據庫給拖出來。這是核心證據。”
“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他看著我,目光灼灼,“林溪,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但那天……我吃了你送的粥,那是我這半年來,第一次感覺到‘暖’。而今天,你站在這里,我能感覺到……你身上的‘味道’,和別人不一樣。”
我的心猛地一沉。
味道?他也能“嘗”到?不,不可能。
“你身上,沒有那種亂七八糟的情緒味道。”他繼續說,“你很……干凈。像被什么東西過濾過一樣。所以,我覺得,你一定能幫我找到那些……被‘心饗’深度污染的‘樣本’。”
“樣本?”
“對。”陳默的語氣變得冰冷,“就是那些被‘心饗’的算法鎖定,情緒被持續放大、引導,甚至已經出現嚴重心理問題的用戶。光有后臺數據是不夠的,我們需要找到真實的人證。這些人,就是顧遠犯罪的鐵證。”
我全明白了。
他,負責線上,挖出數據的根。
我,負責線下,找到活生生的人。
這是一個……線上線下聯動,O2O模式的復仇計劃?
我感覺更頭疼了。
“就我們倆?”我問出了一個關鍵問題,“對面可是一個市值千億的科技巨頭。我們倆,一個失意程序員,一個落魄外賣員,這組合聽起來,怎么都不像是能贏的樣子。”
“我……”陳默被我問得,剛燃起的一點氣勢又蔫了下去。
“我們需要幫手。”我斬釘截鐵地說,“一個真正熟悉這座城市,能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幫我們跑腿、打探消息、甚至搞到一些我們搞不到的東西的人。一個……地頭蛇。”
“可是,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危險。”陳默擔憂地說,“這件事,不能再牽扯更多無辜的人進來了。”
“她不是無辜的人,”我腦海里,浮現出趙小飛那張咋咋呼呼的臉,“她是我朋友。而且,她可能是全天穹市,最會鉆空子、最會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人。我們需要她。”
我看著陳默,語氣不容置疑:“這個聯盟,必須有她。否則,我們就是兩個沒頭蒼蠅,等不到找到證據,就先被顧遠的人給剁了。”
陳默沉默了。他大概是被我話里的“剁了”兩個字給驚到了。
許久,他才艱難地點了點頭:“好,我信你。”
“那就行。”我感覺自己像個剛剛成立了什么草臺班子復仇公司的CEO,瞬間充滿了豪情壯志,“現在,CEO女士命令你,技術總監陳默先生,立刻發布你的第一個任務。”
我的語氣,大概是有點像趙小飛附體,帶著一股子不著調的江湖氣。
陳默又被我搞愣了,但他很快就適應了我的節奏。他低下頭,拿出手機,調出了一張地圖。
“好,”他指著地圖上的一塊區域,“根據我之前的初步分析,城西的舊工業區,是‘心饗’的一個早期實驗點。最近三個月,APP后臺數據顯示,有大量的‘高熱量慰藉型’食品,比如炸雞、奶茶、甜甜圈,被持續推送到這個區域的固定用戶手上。”
“這些用戶的后臺情緒標簽,無一例外,都是‘重度抑郁’和‘社交隔絕’。”
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明確的“任務”感。
“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請你,去這個區域看一看。”
“你不需要刻意做什么。你只要像平時一樣,去送幾單外賣,然后,用你的方式,去‘感覺’一下。”
“感覺一下,那里的人,和他們的食物,到底有什么不對勁。”